向哨。真真假假寡夫与寡妇。私设很多。尽量修了但可能还是有bug。文里有些很莫名其妙的搞笑,,算是半搞笑半正剧的一篇。ooc注意
summary: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没说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砂金看着不远处正在翻阅文献的向导,心想这可能出了点差错。手中是塔给他安排的向导的单子,小小的寸照上,那人没戴石膏头,一双红眸摄人心魄,名字是印刷的黑体,似乎仍存留余温:维里塔斯·拉帝奥。
砂金捏着匹配单,大拇指无意间搓捻粗糙的纸张。就算他无所谓,但拉帝奥知道了脸臭得能吓死所有学生。小孩们本就战战兢兢,生怕惹到这位被强行夺走守寡贞节的寡夫。
是的寡夫,拉帝奥曾有位哨兵伴侣。
简洁的档案记录的不过是一句话,本人的结合哨兵在七年前死亡。
七年前正是他正式加入塔的时间,在这之前他被塔里的研究院邀请多次,无一不是拒绝。难道是哨兵死亡的打击太大他打算在塔里再找一位?显然不可能。这位教授在正常情况下甚至会主动避开哨兵。
烈妇。砂金曾有这么个评价,放在拉帝奥身上听起来怪搞笑,不过不可否认拉帝奥的确忠贞。
从来没有人去敢在拉帝奥的雷区蹦迪——别问他有关他伴侣的事,这是塔内人员默认的规矩。
但是砂金何许人也,他好奇得要死,第一次碰面直接冲着冷脸的向导问:你的哨兵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托帕急得想去拽走砂金。
砂金回忆起拉帝奥的表情,那时他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甚至看起来有蠢。他的眼睛在看向很远的地方,砂金顺着目光透过窗户,那天正下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像在洗刷、带走往事。
拉帝奥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同时很重,那是一千公斤的羽毛,轻盈却也沉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砂金还以为拉帝奥会在对前夫深深的思念中透露爱语,结果这死出让他陷入沉思,他的问题不是问仇人啊。
但是拉帝奥还是没走出他那前夫哥的影响,砂金心说我懂了小情侣的把戏而已,讨厌就是喜欢嘛,别扭什么。
砂金对新伴侣略感绝望,因为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
死去的白月光战无不胜。
他觉得还是算了,兴许能反抗塔一下子让高层们撤回这个决定。这还挺少见的,他偶尔也会抗议,但从未像现在一般尚未开始就已经打起退堂鼓。
他看得出来拉帝奥很爱那位哨兵,那种磁场他没法介入,他也不想自讨苦吃。砂金转身想回到大楼申请解绑,然后拉帝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在蜿蜒小路的另一头。
“砂金。”
砂金转头便换上贯有的笑容,“怎么了教授?”
拉帝奥还是站在那头,面无表情。
“我同意了。”
“你同意…哈?”砂金反应过来他指什么,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疯了吗拉帝奥?你最清楚我的脑域多不稳定,这甚至能把你拽入永夜。”
于是第二条理由显露,除了砂金觉得自己并不能胜过那位白月光哨兵,还有便是他的脑域状况极度糟糕,他只能接受浅层疏导,因为任何深入的向导都会被他脑子那套谁也搞不懂的自我保护机制攻击,砂金出任务又频繁,本就破碎的脑域图景现在是一片废墟。而这意味着他离死只差临门一脚,他自己常常备着抑制失控的药,但那也是有副作用的。
向导会被自己的哨兵影响,哨兵死后多数向导也会一起去死。深度链接使向导在失去哨兵,也就是精神链接断掉时承受巨大痛苦。那种痛苦,即便相隔万里,相距千年,也会将人逼上绝路。饶是拉帝奥这样强大的向导也决不能再失去一位哨兵,他会疯的。
砂金真心实意替拉帝奥着想,这位教授可是难得的人才,他死了研究院院长会痛哭流涕的。他一句话又踩上雷区,道:“拉帝奥,你心里还记挂着你的伴侣,我俩怎么说怎么不合适吧?”
他只能如此,希望拉帝奥黑脸离开,但拉帝奥穿过小路,径直朝砂金走去。
他的步子很稳,表情也平静,砂金却莫名其妙觉察出一丝杀气来。排名第一的哨兵的危机感从不出错,然而在他将逃的前一刻,拉帝奥的精神触手探进脑域,不轻不重地敲了一敲。
他妈的,拉帝奥怎么上来就精神攻击。
砂金眼前一黑,身子软下去,拉帝奥扯着他的手臂拉人一把,收回了精神触手。
“失礼了。”他毫无歉意地说,砂金还没缓过神,拉帝奥又道,“刚才我在探测你的脑域,和资料显示的一样,我们的治疗过程也许会拉得很长。”
砂金根本听不清,挂着拉帝奥身上剧烈地喘气,薄薄的胸腔起伏。反应比预设的还要大,拉帝奥垂着眼心想。他抬手抚在砂金后颈,再次进入脑域,不过换了更温和的方式,正在修补那片支离破碎、泛着血红的天幕。
不愧是首席,脑域大出正常哨兵几倍,破烂成这鬼样子还能保持清醒。
砂金的气终于喘匀了。他死死攥着拉帝奥的领子,把他扯下来,脸色惨白,笑意却冰冷,海岛竹叶青不知何时攀上他的手臂,毒牙蓄势待发。
“不好意思。”砂金扯开唇角,甜蜜又恶毒的气息喷撒,笑了。
尖牙刺入肌肤,微量毒素瞬间侵入神经,拉帝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传言不假,砂金精神体的毒对人体同样有作用。
砂金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把拉帝奥拖到塔内休息室,完全没管旁边惊呆的众人,也不在意短短五分钟内塔内论坛大爆炸。
这种关注度他早习惯了。他和拉帝奥各为一方首席,一举一动都能激起惊涛骇浪。砂金的哨兵作战能力有共目睹,脑子也好,分分钟八百个坏心眼子啊不是八百个点子。而拉帝奥是少见的攻击型向导,同时疏导能力极强,高层中的翡翠曾称赞他甚至能将半步踏入永夜的哨兵拽回来。
所以拉帝奥已故的伴侣更让人好奇,他该有多强?又怎么会死?
砂金只有一个想法:好重。
这身腱子肉真不是闹着玩的,仅凭肉搏砂金觉得难分胜负。把拉帝奥搬上床时他无意看见男人颈间的疤痕,也许是他为那位哨兵受的伤。砂金顿了数秒,从略微发苦的口腔中尝出一点难堪的寂寞。他也曾有个向导,在入塔之前,无人知晓。
他把人安置好后直冲顶层,希望翡翠能撤回这个决定。不过他碰上了新来的小哨兵——流浪在外极有名的开拓者,穹,他刚加入不久。
“砂金?”穹试探性叫出这个名字,除了把他带回来的丹恒,这里的人他都不大熟悉。
“你好啊穹。”砂金从善如流接话,笑眯眯地问,“你刚才在干什么去了?”
“哦,”男孩两指夹着ID卡晃晃,“我上去登记身份!”
砂金点点头,“你看见翡翠了么?帽子的帽沿很宽大,戴着翡翠手镯的一位优雅女士。”
穹想了想,摇头,“没有,是穿着大衣的女人给我办的。”
“卡芙卡?”
“对!卡芙卡给我办的,你说的那位女士我没看到。”
“这样…谢了。欢迎你来到高塔,ACaelus0426。祝你在这里一切顺利,穹。”
砂金告别穹,决定回休息室。理论上来说和卡芙卡商量撤销的事也是可行的,但他和星核猎手组的人不熟,身心俱惫的砂金暂时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还是等翡翠回来吧。
他三拐两拐又回到休息室,拉帝奥还没醒。也许还需要一会。不过他的精神体今天咬完后看起来蔫了吧唧的。
砂金用指头抚抚小蛇,准许小朋友今天缠在他的颈上多玩几分钟,有点哄孩子的意味。他管自己的精神体叫叁伍。
拉帝奥悠悠转醒,一睁眼看见砂金,若无其事再次闭上,可耻地逃避尴尬。砂金被逗乐了,“干嘛呢教授?我不会哄你的,你先攻击我的呀。”
拉帝奥微阖着眼,目前毒素未完全消退,他也就动动眼睛和嘴皮。他嗓音冷淡,“我们建立连接吧。”
?
“毒傻了?叁伍今天下嘴这么狠?”砂金伸手在拉帝奥眼前晃晃,比了个中指,“这是几?”
拉帝奥翻了个白眼。
砂金自顾自笑了好半天,终于正经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是我?”
“别告诉我你要代餐,这年头不兴替身了。”他笑嘻嘻补了句玩笑,毕竟拉帝奥太严肃了,他还以为在这玩审讯普雷呢。
“因为我爱你。”
砂金宕机了。
说好的深情隐忍坚贞不屈好向导呢谁夺了拉帝奥的舍你真的得遭雷劈人家夺寡那么多年肯定已经吊死那颗歪脖树上我劝你速速……
“开个玩笑。”
“………哪有这么开的,我得找医疗部救救你的幽默感。”
“是你先开的。”拉帝奥轻描淡写撂下一句。
你轻松一开留我痛苦半生,拉帝奥你只需要幽默,我要考虑就多了。砂金想。
他说的甚至不是喜欢,是爱。那么沉重的字眼就被他这么轻飘飘甩出来了。然而曾有过伴侣的两位各怀鬼胎,心照不宣沉默了。但转回话题,他们得直面这个问题,建立连接。
拉帝奥叹气了,“高塔的指示。”
砂金点头,但他还是很困惑,“以前给你匹配的不都被你拒绝了么,怎么这次这么爽快?”
“因为下个月,你的搭档——托帕被调走了,而我是接手的倒霉蛋。”
因为砂金的特殊体质,他需要疏导的时候较少,并且只接受浅层,所以塔只配了个搭档给他。
砂金理解了。“好吧,”他耸耸肩,“那我们先建立最基础的连接?等我开个权限……”
说到这他停住了。砂金突然想起之前拉帝奥进他脑域时根本没有被授权许可,但这位向导就这么轻轻松松闯进来了,跟自己家似的。
拉帝奥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层,挑眉。“也许不用?”
而就在这时,他感受到拉帝奥的精神触手轻轻碰了他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拉帝奥已经侵入他的脑域,悄无声息。
砂金背后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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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
砂金面对终端的冷光坐了快五个小时,眼睛干涩,他费力眨眨眼,怎么也想不出拉帝奥能直闯他脑域的理由。
当然不是因为这事稀有,相反还蛮常见的。一般来讲有两种情况,一是已结合的哨向情侣,二是这位向导的精神力控制达到了恐怖的水平。曾有几位S级可以做到。
可他记得拉帝奥编号的前缀是A,而整个塔也只有砂金这一位S。医学奇迹啊教授,你突破了A的上限。砂金漫无边际地想。
玻璃杯贴上脸颊,他“唔”了声,扭头看见拉帝奥将水杯放下。
砂金的心累达到顶峰,塔不知发了什么疯要求他和拉帝奥同居,为了强制执行甚至将他的住所回收了。他问为什么是收他的而非拉帝奥的,负责查收的工作人员耐心解释道:“拉帝奥先生建议的,在他熟悉的地方精神控制的精确度会提高。以及高层想测试您在陌生场合接受疏导是否会有失控倾向。”
砂金心说你们真的很双标,只能咬牙切齿接受了。
“我不建议你继续熬夜,我记得你明天早上有个小任务。并且作息不规律会影响你的脑域。”
半哄劝半威胁的话只是让砂金慢吞吞回了句哦,然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起身。熬到这会他反应都变慢了,好吧真的得睡了。
其实是拉帝奥用精神触手麻痹了他的神经。按常理他应该很精神,哨兵的强大体质足够撑他到第二天,但他的意识被带着缓缓下沉,拉帝奥逐渐封闭了他的感知,砂金的脑子昏昏沉沉。教授把他捞回了床,意识丧失的哨兵扒拉着向导的肩膀,嘴巴里含糊不清。
同居就同居吧,还能多个人照顾自己,拉帝奥都没意见,那他自然也没什么要说的,反正他常年外出,家里多出个人也没区别。在此之前托帕也经常来他家,疏导是比较私密的工作,而砂金在自己的小屋会更有安全感,利于修补脑域时的稳定。
拉帝奥利用精神触手将感官控制到舒适的区值,他将自己出色的控制力放在让砂金睡个好觉上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然后拉帝奥坐在终端前,不过他不是在搜索A级向导是否能拥有S级的能力,而是在查找砂金的个人资料。如果银狼看见估计会吐槽这对神经病疑神疑鬼。
15岁离开孤儿院,22岁加入高塔,被钻石带回塔里时满身是伤,精神图景摇摇欲坠,状况糟糕到极点。其间七年档案仅有本人的记述,无法确认真实性。
无结合向导。拉帝奥看着这行字,随后关闭设备。他并不全信塔给的资料,决定去其他区查找,然后转身离开房间。
确定脚步声消失后,砂金费力睁开眼,好一会眼睛才聚焦,松了松掐着掌心的手指。他永远保持警惕,在塔内也如此,猜忌与怀疑曾救他性命多次,谨慎一点总没错。他意识到自己的困意毫无征兆甚至说反常,一直在利用微小的刺痛尽力维持清醒。实话说,精神控制的影响很深,也许是顾及砂金尚未和他正式进行过疏导会有下意识的反抗行为,下的暗示是浅层的。
没必要的温柔。砂金按揉太阳穴,调整感官,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凉意激醒了大脑,砂金叼着杯子打开显示器,屏幕上有一个小红点闪烁。
刚才他在困意里挣扎着给拉帝奥安了个微型跟踪器。拉帝奥即将离开塔的管控范围时,砂金的手指微动。没由来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迅速换上黑色的作战服冲出门。他啧了一声,希望目前还没出乱子,最近塔的周边常有暴动,拉帝奥明知危险还出塔,他到底要干什么?砂金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赶得及。
可别轻易死掉了,教授,不然我可没法和高塔交代。
砂金将自己的感官集中在听觉,捕捉风声。有力的心跳重叠,泥土被踏过的细碎声音,然后地面传来沉闷的声响,砂金估计是躯体撞击地面,不是吧就这么一会就遭到袭击了?!
这时他已经出塔,顺着拉帝奥的踪迹前行。拉帝奥身上有很淡的书卷气味,说不上甜美好闻,但温和舒适。末了有血腥味,接着砂金听到的呼吸声逐步紊乱,好几人的喘息混在一起,还有痛苦细微的呻吟。砂金加快脚步。
海岛竹叶青在地面上迅速滑行,吐着蛇信子,獠牙淬满了毒,绮丽的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砂金突然听到了极其尖锐的鸟啸,包含着恼怒与讥讽,那是乌耳鸮的声音。
于是他开始奔跑,终于在视野尽头看见了他要找的人。拉帝奥的肩上是他的精神体乌耳鸮,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闪着幽深的红光,在厚重的夜色里显出极强的压迫感,仿佛天生的猎食者。
拉帝奥的脚边躺着几个深陷痛苦的流浪哨兵,也许是害怕枪声惊动塔里的哨兵,带的都是冷兵器,刀具散了一地。他们的脑域被攻击得严重震荡,哆哆嗦嗦地蜷起身子。
拉帝奥瞥向砂金的方向,及时收回攻击的精神触手,冷静残酷的眸子回了温,有些诧异:“……砂金?”
也许塔的评估有误,他应该是S级。砂金默默地想。同时他诡异地松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就像对于他追出来时对心里的惶惶感到莫名。
他好容易轻笑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轻飘飘砸在拉帝奥的心脏上。向导敛下翻涌的情绪,烈性的攻击消失殆尽。砂金走向拉帝奥的步子稳健,如同之前拉帝奥穿越小径走向他时那样稳稳当当。拉帝奥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看着眉梢带笑的哨兵,只是偏头用手指逗弄乌耳鸮,静静地等待砂金走过来。
大半夜耍什么帅。砂金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不过,cool。
他凑过去将指尖点在乌耳鸮的鸟喙,这只猛禽温顺地静默着,任由砂金抚弄。海岛竹叶青不满地蹭蹭砂金,像在闹脾气。
“你来这干什么?”拉帝奥没问砂金如何挣脱精神暗示的,本来就是浅层暗示,困不住砂金。他更关心这人为什么跟出来。
“这话不该我问你?”砂金懒洋洋道,不轻不重掐了把拉帝奥的脸,感慨了下手感。
拉帝奥拍开他,迈步走了。砂金背着手亦步亦趋跟上,骚扰拉帝奥完全是唯手熟尔。
“说说呗,这个时间点出塔太不正常了吧,难道是有幽会对象?”
“和你幽会么?你如果很闲可以让塔给你安排个夜班。”
拉帝奥顿了会,又接道:“我打算去看看你以前待过的孤儿院。”
砂金“啊”了声,“那里现在都快成废墟了,你还要去吗?”
拉帝奥点点头并不意外,塔在这几年做过清扫,尽可能少地保留塔的分部,让有能力的哨兵和向导驻留本部。虽然那个孤儿院现在破败得像被炸过,他还是打算去看看。
“好吧。但你去那做什么?”
“……。”
“想查我呀?”砂金笑了一下。“塔对我的资料管控确实挺严的,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省掉这些麻烦。”
“显而易见。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你同样也不会告诉我实话。”
“真伤人。”
叁伍又一次毒晕偷袭的哨兵时,砂金没忍住皱起眉。这帮亡命之徒是从塔里逃出来的,他们不满于塔内的安稳生活,认为塔控制了他们,这帮哨兵渴望血腥与杀戮,厌恶塔的一切,出任务的哨兵和向导常常遇袭,砂金想也许该向塔打个报告好好处理一下。
他们在路上无言地赶路。其实开车会更快,但出塔必须向塔申请,拉帝奥的出塔理由显然会被驳回。两人步履不停,砂金找话题和拉帝奥聊天,他是真的有些困,只能不断说话保持一点清醒。拉帝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砂金从塔里八卦到食堂,再从哨向匹配到塔拔的经费,嘴皮都快说干了,终于抵达目的地。细小的灰尘在月光下流动飞舞,当年的孤儿院仅剩个破败不堪的框架。
拉帝奥静默片刻,打量这座S级曾待过的住所。他走过一个房间,摆着几张木板床,已经塌得差不多了,木板上生了一层霉菌。探测的乌耳鸮意外发现这里还有架被藏起来的钢琴,大概是给那时的孩子们弹的。
拉帝奥走过去,轻轻拂过积落的尘埃。他自进孤儿院就有种奇怪的情绪包裹了他,直到手指搭上钢琴,他惊觉那是挟着酸胀的熟悉感,但这很奇怪,也许在他不记得的记忆里他来过此处。钢琴在长时间的闲置后已然变调,拉帝奥手指下流泻出一首音高不准的《致爱丽丝》,他的情绪也流淌入琴声,是温和的悲怜。
砂金进来后就没说话了,慢慢用眼睛扫过每一个角落,心底涌现茫然。他对这里没有什么印象,我真的在这里生活过吗?他想。
他静静地听拉帝奥弹奏的乐曲,终于找回一点熟悉感。砂金溜出钢琴房,伴随着乐声走进一间小屋子,脚步轻缓,像是怕震碎这里安睡的灵魂。这条路太熟悉,他娴熟挪动纸箱,在后面的抽屉的第三层角落找到了一枚小铁片,上面刻的字有些模糊了,看起来是在仿照塔的编号:
kakavasha0505。
既没级别也不似塔的官方标准字体,估计是某个想进塔的小孩自己刻的,字迹还怪工整的。
砂金看着这枚小铁片缄默许久,有些惋惜——塔里没有人的名字是卡卡瓦夏,这个孩子也许已经死了。他抚抚生锈的铁片,小心翼翼装进口袋,好像怀揣一个孩子的梦想。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感伤于一个已故的小孩,但他看见这枚铁片这个名字时,有些难过,有些喜悦,混杂的情感纠缠成一团,他竟然觉出一点生涩的思念。
砂金走出孤儿院,拉帝奥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砂金脸上浮现些许惊讶,拉帝奥居然会待在这里乖乖等他。
他刚要扯皮两句,拉帝奥拽住他手腕风风火火往塔赶,天快亮了,再不回去他们就会被塔盘问大半夜偷偷出塔是不是要造反。
然后砂金笑起来,他反拉过拉帝奥的手带着那人开始奔跑,风直面拍过来把他的头发揉个乱七八糟,拉帝奥被扯得踉跄两步,随后也开始奔跑。
“快点啊教授——别让塔里的人发现我们大半夜偷情去了!”他像小疯子一样大笑,拉帝奥没忍住回他一句“白痴”,在风声里被掰碎了。
拉帝奥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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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他们赶回及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拉帝奥比较幸运,他第二天没课可以休息一下,但砂金还得出任务。即便是个小任务,一整晚没睡的砂金多少有点火气,哐哐一顿乱杀结果被塔反手扭回来打包送进拉帝奥的家。拉帝奥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砂金,耳边又回响起翡翠的话:“这孩子不知怎么有些暴躁…我担心他失控,麻烦你进行疏导了。”
女人笑盈盈的,虽说担心,但看好戏的情绪占了上风,毕竟所有人都在赌他们能不能进行一次成功的疏导。
拉帝奥额角突突地跳,叹口气给砂金松绑。砂金不满地抱怨:“怎么了不就是行动粗暴了点…非绑我干什么。”
“毕竟你是S级,失控的后果是毁灭性的。”
“好吧。”砂金妥协地靠向拉帝奥,“速战速决吧教授。”
“……精神疏导没必要有肢体接触。”不过拉帝奥还是依言展开精神触手探入砂金的脑域。他慢慢修补的破损的地方,试图让灰蒙蒙甚至隐隐透着猩红的天空变亮一点。砂金在这过程中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疏导是件很舒服的事,拉帝奥动作又轻柔得很,实在催眠。
他的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一般,终于没顶住睡过去了。拉帝奥扶着他继续进行疏导,砂金紧贴他的身体,拉帝奥感受到腰侧有个硬硬的东西。
拉帝奥疑惑地摸出砂金口袋里的小铁片。那是昨晚砂金放的,他一回塔就赶去出任务了,没来得及收好。
拉帝奥翻过铁片,愣了。名字的字迹虽有些磨损,但能看出刻字的人花了力气,刻得很认真。拉帝奥的指腹摩挲过凹痕,目光沉沉。
那似乎……是他的字迹。
拉帝奥将铁片又翻来覆去观察了很久,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莫名想将这张铁片藏起来。
最终还是放回了砂金的口袋。比起感觉这样感性的事物,他倾向理性。砂金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眨眨眼抖掉眼睫上的生理泪水,精神抖擞。
“谢了教授,”他起身伸个懒腰,扭头冲疲惫的向导抛出wink,“没想到你技术这么好,舒服多了。”
说法这么暧昧干什么。拉帝奥摆摆手将人赶出去,疏导需要耗费的精神力巨大,他这会实在没什么精神,得先歇会。倦怠丝丝缕缕缠上神经,他的大脑却无比清醒,飞速运转处理记忆深处的碎片。
他只想查查砂金的事,却莫名受此影响,恢复了点以前的记忆。
其实拉帝奥记性很好,但受死去结合哨兵的影响,他有部分记忆一直是模糊不清甚至空白的,有关那位结合哨兵和无关的都有,但对生活的影响不大,他并未放在心上。
对某些特定的记忆拉帝奥曾感到奇怪,是什么样的哨兵才能让他被影响到至今?他对这位只记得散碎片段的哨兵的忠贞程度超越了他的想象,他仅是想象和其他哨兵结合便会抗拒排斥,起初他以为是已结合后的生理反应,后来发现没这么简单,是因为他爱他。
是因为拉帝奥爱他。
你要知道理性学者的爱的份量是货真价实的沉甸甸。拉帝奥在零散的碎片里只读出那个哨兵是笨蛋,但这其中包含了多少不明意味他也说不清。
拉帝奥摁揉太阳穴,从新的旧的完整的散碎的记忆里导出一条线,得出结论:他曾见过砂金,在很早以前。
最完整记忆在孤儿院,金发的孩子揪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脆生生的声音模糊着扯远,他隐约听懂那人是在乞求他做什么,随后儿时的自己起身,走向钢琴房,后方传来小砂金的欢呼,跟着他的脚步轻快欢欣。
拉帝奥想起来,那天他弹的是《致爱丽丝》。那个午后的琴声似乎撞碎时间,与昨晚交叠重合,拉帝奥终于理解了那种奇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去过那个孤儿院,还认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S级。
他在那待的时间不短,但为数不多想起来的部分,几乎都和砂金待在一起。也许多和砂金接触利于恢复记忆,拉帝奥想。
他迅速写了一封申请书递交给高塔,很快便得到满意的回复。塔惊讶于他的决定,回复邮件里还附着一句注意安全。
这则消息在论坛内公布不到半小时,有人突然敲响了拉帝奥的家门,很是急切,力道极重,说是砸门更为确切。
笃笃,笃笃——
拉帝奥不用想也知道是砂金。“门没锁。”
砂金一把推开门闯进来,反手砰一声关了,伴随他拔高音量后扭曲的声音:“你为什么要申请加入外勤部啊?!”
这完全是惊吓。拉帝奥平时都待在塔里搞研究和指导学生,现在却要求出塔执行任务,这是要放下慈悲拿起屠刀啊。
“我是攻击型向导,外勤的任务对我来说不难。”
“我当然知道,你来我高兴得放烟花毕竟能轻松一点,但你指名要加入我的执勤队是什么意思?”
“你不乐意?”
“我——”
砂金话说到半截卡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和拉帝奥一起出任务,甚至说他其实不希望拉帝奥进入外勤部,他希望拉帝奥待在安全的塔里。砂金相信拉帝奥的能力,有他帮助压力会减轻不少,但砂金就是不想,宁愿自己辛苦一点。
没有合理的理由是说服不了拉帝奥的。他心里突然没头没尾冒出一句。
砂金深呼吸一回合,道:“……好。明天下午两点,我们准时出塔。”拉帝奥点点头算作答复。砂金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样子火气差点又蹿上来,这还是他进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情绪激动成这样。
他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刚要出门拉帝奥叫住他,“你的情绪波动很大,脑域有没有出现动荡?我可以为你再进行一次疏导。”
“不……等等,叁伍…!”砂金的精神体不知何时脱离掌控,飞速向拉帝奥的方向行进,缠上男人的小腿并一路往上。
拉帝奥用食指轻轻拍了下海岛竹叶青的小脑袋,笑了。“过来吧。”他轻声道。
砂金怀疑拉帝奥是不是在这句话里下了暗示,不然他的腿怎么会不听使唤。他走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下,嘟囔一句,“你是不是给叁伍下药了…他怎么这么喜欢你?”
“据研究显示,精神体的行为受其主人影响,精神体的情绪也可以代表主人情绪的一部分。”
“……?真的假的。”砂金不可置信,言外之意是他喜欢拉帝奥?他一口否决。不会。没找到自己失踪的向导前,他不会放弃。
正如此前所说,他也曾有过向导。在入塔前他和向导遭到袭击,向导消失了,连接断开那个瞬间疼痛深入骨髓,他意识模糊。是他的向导抛下他逃了吗?砂金设想这个可能性时心中极为矛盾,莫名的,他潜意识里坚信那个向导不会背叛他。
但连接断开,不是向导主动,那就可能是被动的,也就是说,他的爱人死了。砂金心里刺痛一阵,随后狠决的恨意再次被记起,午夜多少次梦回那场暴雨,那伙哨兵是冲自己来的,那时的砂金显现出S级的天分,憎恶塔的哨兵决定毁掉他,再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高塔。遇袭那天砂金伤的很重,所幸正好被来清理混战的钻石发现。在外休养了几年,身体才恢复到合适的状态。砂金一直记挂着自己的向导,可惜他记忆也在那天被毁去大半。
丑陋的家伙们。砂金在这几年一直在追查他们,也许不久后便会有结果了。
拉帝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感受到砂金脑域有波动,伸出精神触手作安抚。砂金躁动不动的神经逐渐变得安静,哨兵缩进沙发,懒懒地倚向拉帝奥。真的很奇怪,拉帝奥给他进行疏导时他就会变得无比放松,但之前托帕给他疏导时不会这样。
“我们曾经见过。”拉帝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砂金“嗯?”了一声,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我们在那会见过,”拉帝奥道,“你记得么?”
砂金默了半晌,摇头,又笑着补了句,“要是我真见过你,我肯定不会忘的。你小时候就以天才出名了吧?”
“但你口袋里名片的名字是我刻的。”拉帝奥不紧不慢地说。
砂金蹭一下坐起来,“你怎么知道那个小铁片?”
“……抱歉,之前进行疏导时有点硌人就拿出来了,不小心看到的。”前面都没有问题除了那句不小心,拉帝奥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砂金没注意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再次躺回沙发,后脑枕在手臂。“那个名片不是我的。”
“我猜是那个孤儿院孩子的,一个孩子的梦被埋在那儿了,我只是好心捡回来。”
“你是说我的记忆出错了。”拉帝奥眉头紧锁。
砂金笑了。“只许你查我不许我研究你?我得到的情报是你的脑袋也不太好——我是说你和我一样丢失了部分记忆。”
“…你也失忆?”
“嗯哼。”砂金拍拍他的肩,将话题转回来,避而不谈失忆的部分。“你可能认错人了教授。不过我很好奇,那个孩子和我这么像吗?连你也分不清。”
拉帝奥回以沉默。他不认为是记忆的问题,证据就是那双眼睛。
无论过了多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一眼就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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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钟方向。”耳麦里传来男人冷静的声音,砂金头也不抬,甩手给了那个方向一枪,击毙那边的哨兵,血液飞溅。
“真理医生,真理医生?”砂金打开私人频道,“狙击手有动静没?”他分神想这个称呼他还没怎么叫过,有点好玩。
那头激烈的枪声逐渐平息,麦里只剩一层底噪。“已被制服。”
翡翠的声音恰好插入队伍的麦里,下达指令,“任务完成,收队。”
砂金的手臂自然下垂,紧握手枪。优越的嗅觉让他闻到一丝诡异的血腥味。他的手扶了扶耳麦,“砂金请求勘测楼外两公里以内的范围,时限二十分钟。我怀疑有人藏在周围。”
“许可。”
砂金如离弦的箭冲出大楼,隐匿拿过满分的哨兵悄无声息逼近血源处。他隐约能看见暗处的敌人正试图离开此地,砂金冷笑一声。海岛竹叶青的动作更快,两个呼吸间已经咬上那人,诡异的是,那个哨兵没有昏迷。
他在发现叁伍时瞬间明白了自己逃不过,而同时从腿上绑的小包中取出药剂扎进小臂注射。砂金猜想是解毒剂,但塔外的人怎么可能有针对他精神体的解毒剂?
下一秒他来不及思考了,那人抓起砂金的精神体发狠摔向地面。精神体的痛觉直接传递到哨兵神经,砂金在一阵晕眩中瘫坐在地,痛苦地将脑袋埋进掌心,湿热的血液自鼻腔淌下。在巨大耳鸣的折磨里,对面那个哨兵的脚步声模模糊糊传过来。
砂金的手有点抖,好在肌肉记忆最为可靠,他在那个瞬间抬臂扣下扳机,如愿射中那人的小腿。
哨兵踉跄一步,骂了句脏话,揪着砂金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砂金的眼睛暂时无法聚焦,在重叠的影像里看见了噩梦。
“你居然还活着,运气挺好啊。”男人声音粗粝沙哑,颇为讶异。他掏出手枪先在砂金腿上开了一枪算作对之前那一枪的回敬,再抵在砂金的额头,“上次没杀成有点可惜,不过这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你就试试。”出乎意料地,砂金狼狈到这个地步也笑得出来,他咽下喉间的猩味,气若游丝,却又暴戾无比,“如果今天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你。”
话音落下的那刻,隐藏多时的乌耳鸮冲向哨兵,手枪方向偏转,子弹射空。
那人“啧”了一声,想到是有支援来了,便反手扯住乌耳鸮朝砂金一扔,转身飞快逃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砂金接住了乌耳鸮,将这只精神体拥入怀中,虚脱地蜷起来。拉帝奥正在赶来,肯定会骂他一顿,他超时12分钟,还差点丢了命。
可砂金解脱一样笑起来,唇角有微小的弧度。他会亲手结束自己梦魇,他发誓。
抱着暖烘烘的乌耳鸮,砂金想起很多,很多。他想起孤儿院和缓的琴声,少年的手白皙纤长,在黑白琴键上翻飞。他想起穿堂而过的春风总是温柔,小拉帝奥的脸浸在朦胧的阳光里,睡得很安详。他想起暴雨黏滑湿重,他的眼睛里满是血液看不清向导,却攥紧了小拉帝奥的手,那个孩子低低地哭泣,砂金,不,卡卡瓦夏乞求他,乞求拉帝奥活下来。
于是砂金终于想起,是他主动解开了两个人最深处的连接。然后他拼尽全力,将拉帝奥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坠进一个温暖甜蜜的美梦,惊醒时发现是拉帝奥紧紧抱着他,咬牙切齿警告他不许死。然后砂金的手抚上他的脸,又哭又笑,他说:
“好久不见。”
拉帝奥窒息片刻,空气抽离时连带着他的理智,他想骂他白痴,最终拉帝奥说,好久不见。
砂金靠着拉帝奥,大脑昏昏沉沉,全身上下都难受得死嘴巴却絮絮叨叨:“还是你脑子好点…居然比我提前想起来,你喜欢我喜欢得要命吧教授?这么深情居然真的守寡好几年……好吧我也没放下…我们回去把深层连接补上怎么样………唔。”
拉帝奥左耳进右耳出,还是有点生气。脑子里想这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聒噪的孔雀。所以他直接当了堵了那人的嘴,砂金安静了。
“拉帝奥你真是变了。”砂金半晌憋出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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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医疗部的床上,砂金后知后觉想,完蛋了真要被维里塔斯拴一辈子。教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冷漠地看那本砖头一样的书,时不时翻过一页。
苹果被细致地削皮切块摆在果盘,砂金盯着拉帝奥那张天神一般——今天还戴了平光镜——的脸,心想赚了。
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把拉帝奥迷得死去活来心甘情愿守寡的哨兵是他自己,形容词很夸张但砂金觉得刚刚好。他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边吃边发呆。末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拉帝奥,我们建立深层连接吧。”
拉帝奥合上书,“以你现在的状况,我不会进入你的脑域。不过,”他话锋一转,“用别的方式也一样。”
砂金:?
不好吧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而且刚才不是还在心疼他的身体……接着他的头被轻轻敲了一下,拉帝奥只看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无奈叹气,“是,建立深层连接的方法除了进入脑域外,另一种就是交配。”
下一秒砂金就被容纳进拉帝奥的精神领域,向导显然是第一次开放给他人,不太习惯。他补充道:“但同样你可以进入我的脑域,然后驱动你的精神力,和我建立连接。”
砂金不知道该说什么,被一种温和的气场包裹着,他完全懵了。向导的脑域比起哨兵更为脆弱,他们不会轻易开放自己的脑域,即便是结合哨兵要求,因为风险太大。
拉帝奥正在全身心地信任他。砂金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甚至磕巴了一下,“…可以吗?”
“当然。”
砂金小心翼翼盖了个戳,留下的印章深刻,建立的连接牢牢捆住了两人。拉帝奥唇色很淡,他从来没把支配权交出去过,但他就这么坦荡送给砂金,毫无保留。
砂金不可抑制地想要吻他。拉帝奥就这么淡然地重头了,果决选择第二次重新相爱。哲人不是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么?但是拉帝奥一脸平静,于是砂金又意识到其实他从未离开那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其实他们一直都相爱。
天哪,他爱我。砂金忍不住笑了,他郑重其事道,“维里塔斯先生。”
“嗯?”
“我们和好吗?”
“……。”取代回答的是一个吻,有着清冽的气息。拉帝奥尝到了苹果的味道。
“我以为我们从未断绝。”他说。
砂金一怔,笑起来。“是的,是的。”他撑起身子凑向拉帝奥,弯眼笑得像猫,又像狐狸。
“我们只是分开了一会。”
分别的两千五百多个日夜,要用多少爱填补。我在每一个找你的日子死去,后又复生,我希望你活着,相信你活着。就算再跨过一千天,我也再爱你一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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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我的拖鞋。”
“居然还有我的牙杯。”
“这个小黄鸭是我?好可爱啊。”
拉帝奥忍无可忍,“你还要感叹多久。”
他应该让砂金自己准备的,这家伙的尾巴快翘上天了。之前太匆忙一直没补上砂金的生活用品,置办时拉帝奥都没想到会买这么多。
砂金又回过身拉他,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有我的睡衣吗?”
“………有。塔给我发了你的尺码。”
砂金揉了一把拉帝奥升温发红的耳朵,抱着衣服走向浴室。“你去床上等我。”
“你有自己的房间。”
“我睡哪得看我的脚怎么走了。”砂金的声音在水声里模模糊糊传过来,浸润一层笑意。
拉帝奥在卧室里扯完被子扯床单又拖了遍地猛然回神,他在干什么?难道他紧张?恰好砂金的声音响起,尾音拉长:“拉帝奥,帮我拿毛巾——”
拉帝奥定神。他从柜子里翻出未拆的毛巾,心想自己应该有放在浴室……然后在拉开门的一瞬间他被扯住手臂接了个雾蒙蒙的吻,潮湿气就这么沁入唇齿,沐浴露的檀香慢慢沉下来,拉帝奥看见砂金微阖的眼睛。
拉帝奥抬手捏捏他的后颈,湿滑一片,体温略高,估计是水汽蒸的。拉帝奥舔舐唇瓣时想原来旧情复燃是这么一件多巴胺过高的事。
拉帝奥最后还是把毛巾往砂金头上一盖,丢了一句:“洗好了就赶紧出来。”
他坐在床边翻阅砂金往年的伤情资料,由托帕友情提供的独家版本。他终于冷却了超负荷的大脑,随之而来的是沉下去的心脏。
砂金擦着头发出来时就看见向导寒冰一样的脸色,眼神坚定得要入塔虽然他已经入塔。砂金心里噔噔咚,走过去一看于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拉帝奥扯着他的手腕,脸色难看,“为什么不把情况上报给塔?再不进行深层疏导你会陷入永夜,那和死是一样的!”
“哦其实我本来是想上报的没来得及……”
“你撒谎时手会蜷起来。”
“…你金贵的脑子是用来记这个的?”砂金投降一般举起双手,“好吧,我承认我有侥幸心理。但现在不是有你么?”
拉帝奥沉默半晌,“我会尽我所能。”他把砂金按进柔软的床榻,砂金勾着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道:“不许给我下暗示。”
“…好。不过为什么?合理的精神暗示可以缓解你的痛觉。”
“呃,那是、那是。”燎了一晚上火的人这会反而不太好意思开口,砂金移开视线,盯住他们十指交扣的手,严丝合缝紧贴着。
“你下暗示后我的感官会变钝,但我想在清醒的状态下看看你……”声音渐弱的同时拉帝奥微笑了,他亲了下砂金的唇角,算作答复。
一个小时后砂金心说要不还是下点暗示吧,有点过头了,不如直接让他昏过去。晃动的光线里,砂金想自己抖得是有点厉害,床板吱吱呀呀的,好担心塌。不过再后来这点小担心他都做不到了。
砂金睁眼时拉帝奥已经出门了,就通讯上的信息来看,教授甚至帮他请了半天假,太贴心了一点。
他打着哈欠翻身下床,烤好的吐司片尚有余温,他咬了一口,想,怎么回事呢拉帝奥烤的比以前吃的甜,太可怕了情人嘴里自带蜜啊。
他叼着面包打开通讯,果不其然看见翡翠发来的调查结果,有关那个逃走的哨兵。他来自塔很头疼的一个组织,那天他作为代表和任务目标做交易但被迫中断,接着被砂金察觉。
他敲字:我会向塔报告提出正式方案把他们一锅端了。
翡翠:以前没看你这么积极呢?
砂金:怎么会,我一直是塔的好哨兵啊
砂金:不过。
砂金:我确实和他们有过节。
翡翠:原来如此…祝你好运,孩子。
砂金关闭设备,这时他心底却莫名茫然一片。就像是追了十年之久的小说突然完结了,有点空落落的,又很高兴,由衷地欣慰。他终于要结束谁也不知道的永夜了,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心理障碍,也许这过程很难也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是值得。砂金想结束这一系列事情后就和拉帝奥求个婚好了,就用那个小铁片打枚戒指,他也要拴住拉帝奥。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为了这微小而真切的幸福,他甚至能献出生命。
于是拉帝奥结束课程回到家就看见砂金噼里啪啦工作的诡异画面。他心说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然后走过去搓一把砂金的头发,看见了电子屏上的文档。
他皱起眉,“你刚出院,伤还没完全好。”
砂金将身子后倚靠上他,“我知道,但这个一时半会也完不成,执行时我肯定恢复了。”
“而且你也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拉帝奥眼神晦暗不明。砂金并没有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第一负责人翡翠,没有人知道全任务的所有细节。但让砂金如此反应的,拉帝奥能想到。其实他也能理解砂金作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只是有些不安。
砂金仰起脸看他,抬手摸摸拉帝奥的脸,然后捻了一下。“别露出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嘛,笑一个?”
他边说边用手去扯拉帝奥的唇角,被拉帝奥没好气打走。砂金又站起来,回过身吻教授的唇角。
“我发誓我不会出事,我会把生命看得像我的名片那样重要。”砂金捏着贴身的小铁片——他的名片,也是塔下发的ID卡,用来确认身份,算得上塔内人员的贵重物品,排名第一那种。
砂金吻了一下自己的名片,又飞速往拉帝奥的嘴唇一贴,轻快道:“合同签订!”
拉帝奥哼笑一声,伸手拿走小铁片,随后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名片取出来塞进砂金手心,朝着茫然的哨兵开口:“你爱不爱惜你的名片另说,但我想这个你会保护好的,对么。”
…怎么会有人用肯定语气问问题。砂金想。但他还是笑着耸耸肩,用吊绳穿过铁片做了条项链然后戴上,拉帝奥的名片就这么取代了原来他名片的位置。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名字正紧贴他的胸腔,随着心脏的缩放而震动。
“哎呀……嗯?”砂金一怔,感觉到有很柔软的东西贴上他脑域的壁垒边缘,“你又在用精神触手修补我的脑域?真是争分夺秒。”
“我希望能尽可能降低风险。届时我会同你一起执行任务。”
“你待在塔里吧,安全一点。”
“我想某个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危的家伙没立场对我说这些。”
“一个S级哨兵这么优柔寡断高塔就完蛋了…上次是意外。”
砂金讨巧地扒上拉帝奥的肩膀,漂亮的眼睛眨了一眨。
“那就麻烦我们伟大的真理医生治疗我了。”
“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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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帝奥的眩晕来得很突然。他的身形晃了一下而后被翡翠扶住,勉强将自己支撑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咬着后牙槽,“………叫砂金立即中断行动。”
目前后方的支援仅有他和翡翠二人。翡翠先敲击耳麦尝试连接上砂金,然后才问:“怎么了?”
“有问题。砂金的脑域感知可以传一部分给我,现在他的脑域状况极不稳定,他随时会步入永夜。”
拉帝奥的语速渐快,迫切想要确认砂金的情况,但脑域因刚才的传导动摇了好一会,目前没办法出去。
“…连接失败。”翡翠抿唇,尝试接上和砂金同小队的哨兵,无果。她甚至来不及惊讶一番拉帝奥和砂金的连接如此之深,更紧急的情况使她无法顾虑其它。
随时间的流逝,拉帝奥头晕的状况更加频繁,持续时间更长,冷汗浸湿了额发。
“还没联系上吗。”拉帝奥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糟糕,如果不是那股执念他撑不到现在。
“接上了,但…。”翡翠一顿,将自己的耳麦摘下给拉帝奥戴上。“这个频道是私调过的,只有砂金在这里。”而后她取出备用耳麦继续掌控全局,不再多说。
拉帝奥靠着墙缓缓下滑,耳麦里只有平静的呼吸声,平静得让人心慌。拉帝奥呼唤砂金的名字,低低的,带着一点抖。
没有回答。
然后拉帝奥提高了声音,语气急切。氧气在肺叶被挤成气泡一点一点渗出来,又一点一点碎裂。他在窒息的麦里艰难地喘气,脑子里慢慢炸开艳色,像老旧电视机的闪屏。
拉帝奥的手指紧紧按着传音耳机,青筋寸寸而上显现,指尖泛白。可耳边只有杂音,只有一层底噪,那点呼吸微不可闻。良久,砂金几近呢喃道:“…爱你。”
“什么…什么?”
“我爱你,拉帝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砂金神智不清,机器一样重复着“我爱你”,他每说一遍,拉帝奥就心慌一分。
“停下,砂金。我说停下。”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维里。我爱你。”
“砂金,听着,我猜测你被他们用精神触手控制了脑域,听懂了么?砂金?”
“拉帝奥…。”砂金终于停止了。他茫然一瞬,“好想见你啊。”
拉帝奥静默片刻,他的渴望比砂金更深,他的心脏一抽一抽,从砂金开口那一刻起,痛得要命。
他的声线有些不稳,压住脑域的持续震动耗尽他所有力气,仅是说话都费劲。拉帝奥吞咽下干涩的唾液,“你能听见吗,砂金?”
“………。”
“砂金?”
“…?”
“啊。”
哨兵只发出了这个短促的音节,拉帝奥不能确定砂金是否真的能听懂。他只希望砂金不要中断通话。
然后砂金又开口了。
“噢……维里,你在看书么?”
“没有,姐姐在睡午觉,她说今天天气很好。”
“好吧。你真的好聪明哦,我确实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会弹钢琴呀,我听姐姐说起过。”
“你可以弹一首吗,就一首——”
拉帝奥静静地听砂金碎碎叨叨地念,痛苦生出的尖刺深扎骨缝,他被掰开又揉碎,零碎的情绪开始哭泣。他再熟悉不过,这是拉帝奥第三次听见这些话。
砂金轻轻地、慢慢地哼出那首《致特蕾莎》。旋律与记忆分毫不差,难道他后来经常哼?那很蠢。
他几乎又能想象出,那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哼这首歌,轻缓也愉快。卡卡瓦夏会在哪里摇头晃脑唱起这个调子呢?在窗边吗,在姐姐那吗,入塔后也会哼吗?
砂金略哑的调子还响在麦里,这样紧张的环境,歌声却织出一网柔软的甜蜜,拉帝奥被拢在其间,几乎窒息。
他爱我那么久、那么深重。
拉帝奥还是没舍得打断砂金,就这么听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视野被沉重的黑暗所砸,他听见砂金模模糊糊在哭,他听见那个笨蛋说:
“请你活下去,维里塔斯。”
连接再次断开了。正如七年前。
为什么呢。拉帝奥心想。眼泪毫无征兆脱出眼眶,心脏在暴雨里变得潮湿,腐烂。砂金的软肋从来都有且仅有一处,从这下手也不奇怪。砂金发誓他会珍惜生命如名片,但在更早以前,他就发过更重要的誓了。
他说,你知道吗拉帝奥,哨兵就是会保护自己的向导,无论如何。
翡翠的手搭过来时,凉意侵袭刺入肌肤。可能女人也猜到了那边的情况,她只是轻叹一口气。
“为什么呢。”拉帝奥突然吐出这么一句。
翡翠一怔。“也许,是那孩子希望你活下来。”
“这是祝福么。”
“不。”翡翠那样悲伤地笑了。“这是诅咒啊。”
——————
虽说成功剿灭了那伙人,但是的确属于惨胜,伤亡严重。医护人员将一批批尸体抬上担架,念出名片上的名字作好标记,动作有条不紊。
“ADr. Ratio…咦?”小护士皱眉,“不对呀。拉帝奥先生在临时舱里进行疏导呢。”
一只手伸过来将新的名片递给她,伴随男人疲惫的声音,“抱歉,这是他的。我是他爱人。”
名片上是SAventurine0505。
“好……”小护士受宠若惊接过名片,又唏嘘不已,这对还未公开便遭此错舛。“您不需要留着吗?我可以为您申请。”
“不必了。”拉帝奥回答道。
他蓦然很想再抚抚那张卡卡瓦夏的名片,很想揉过砂金打理精致的头发,然后吻他漂亮的眼睛。
砂金在那里死去,望向他。
留给他们的温情的时间太短,分离却该死的长。
尾声
拉帝奥在塔里很多年都不再有哨兵伴侣,塔内声称寡夫的事你少管吧。他无法再进行疏导,因为脑域在当年创伤严重,而本人不愿意修复,拒绝了所有进入他脑域的请求,哪怕只是出于善意。
他曾轻描淡写提起他曾入局过两次风暴,学生大呼小叫说那很危险吧。
拉帝奥摇头,“不。我身处暴风眼。”
在气象学中,暴风眼是风暴的中心区域,这个区域内部相对平静,而周围环绕着高耸的雷暴和强风。
拉帝奥想,如果真正处在强烈风暴中的人是他,结局又怎么样?
想着,想着,他用那双爬满皱纹的手慢慢弹出一首《致特蕾莎》。
拉帝奥就这样弹了很多年。
*《致特蕾莎》是《致爱丽丝》被遗忘的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