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砂】More one night

7月8日19:00

上一场实验: [@折花成夏。]

下一场实验: [@在因之鸽_]

*少女终末旅行pa,无泥塑只是借用这个末世设定,有大量剧情neta原作。但没看过也影响不大,是轻末世风~

1、迷宫

车灯开得很暗。

砂金在履带车发动机的震动声中开口:“刚才是不是应该左转的?”

“在迷路的情况下,往哪边走都一样。”拉帝奥说。

“啊——”砂金倒在车后座上,“我可以把灯点燃吗?这里太暗了。”

四周都是黑色的建筑结构,如同走不到尽头的大型钢筋迷宫。

“蜡烛的照亮范围有限,还会浪费油。”

“那车灯呢,不能把车灯也点亮吗?”

“车也快没有油了。”

砂金发出一点意义不明的声音,依然倒在后座上。

“拉帝奥,接下来是先找出口、先找吃的,还是先找油?”

“我不认为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握紧了,车要上台阶。”

砂金拉长语调发出应答,手掌收紧,抓住一侧的栏杆。

车辆开过的时候似乎震落了什么东西,带着七零八落的叮当声。

“拉帝奥,你看那边——有子弹,还有枪。”

车头掉转方向,往左侧的通道开去。

“看到了。”拉帝奥回应。

“说真的,”砂金从车后座跳下来,“我们走了这么久,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拿着枪有意义吗?”

“你能保证以后也一直不遇到其他人吗?”

“让我扔个骰子,如果是最大点数就说明至少在这里不会遇到别人。”

骰子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落到拉帝奥脚边,被他捡起。

“点数是多少?”砂金凑过去看。

“五点。”

“啊,那不是说明我们要在这里碰到敌人了?”

砂金端起枪,对准四周,最后枪管对准拉帝奥的脸。

拉帝奥透过瞄准镜看着砂金的眼睛,他们都没有动。

他们在只有两人的建筑里无声对峙,拉帝奥手里还夹着砂金的骰子。

“食物还有多少?”砂金忽然开口。

“还够四顿。”

“要是我这样威胁你,你会把两个人的食物都分给我吗?”

砂金的枪管正对拉帝奥的眉心,手指搭在扳机上,既像开玩笑,又像随时会开出那颗子弹。

拉帝奥还是站在那里,微微侧过头。

“你不如开一枪试试。”曾经的学者提议。

“开完谁陪我聊天呢?”

空气沉滞下来,两人谈话时的表情和他们路上走来的每一句相同,没有人动怒,也没有人因此恐惧。

“好吧,”砂金收起枪,往车上一丢,“还不如找找这里有没有油呢。”

“你的骰子。”拉帝奥说。

砂金走得近了些,伸出手掌,让那枚硬质的骰子落在自己掌心。

“下次别往地上丢。”

“毕竟是我们两人组队中最后一枚指南针呢?”砂金笑眯眯地开了玩笑。

他们只在这堆物品中发现了枪和子弹。

“枪,枪,弹夹,瞄准镜……就没有点别的东西吗?拉帝奥,我们不会饿死在这里吧。”

拉帝奥只是从一堆弹壳中捞出最有用的那枚罐子。

一罐油,盖子那里锈住,拧不开。

砂金从身后探出头来:“我试试?”

冰凉的瓶身交到另一方手上,砂金固定住瓶身拧了拧,瓶口没有反应。

稍微用点力、非常用力、瓶身差点飞出去,瓶口依然没有反应。

拉帝奥帮他扶住瓶身。

“不如这样,”砂金说,“你把瓶身抓牢,我再从上面开。”

瓶口还是锈住的,拉帝奥没说话,只是把瓶身放在一侧的栏杆上,示意砂金也走过来。

“三、二、一——”

好消息,瓶口开了。坏消息,盖子飞出去,落在下层空间。

间隔很久才听到落地声,砂金捂着胳膊:“拉帝奥,我们的车应该不会也掉下去吧?”

“只要你不突然来抢车头的控制权。”

砂金挥了拳:“上次是意外,谁知道前面只是普通的塑料袋而已?”

“下次别把黑色的背包也认成猫就可以。”

“喂……”

砂金往瓶子里看去:“真的是油?”

“是油,但我们的车不能用。灯可以。”

“太好了——但这瓶油没有盖子怎么办,拉帝奥?”

瓶子被拉帝奥从自己手上转到砂金手上。

砂金:“?”

“拿着吧,”拉帝奥说,“或者在包里找个空罐子。”

“你之前不是说罐子全都装满了,要去找几个空的。”

“所以找到之前只能麻烦砂金先生先端着了,”拉帝奥坐回驾驶位,隐约有笑意,“谁让盖子掉下去了?”

“……”

好吧,这次的确是砂金的失误。他没捏稳,致使那个生锈的橙红色盖子不翼而飞,只能用手捧着以防洒出去。

“拉帝奥,你不会是在报复我刚才拿枪对着你吧,”砂金眯起眼,“这东西真的不能固定在车上?”

“先倒一部分在灯里,再用绳子捆在栏杆旁边。”

砂金点亮了灯,拿起废弃的瞄准镜:“不能用这个当盖子吗?”

“可以试试。要启动了,你坐好了吗,砂金?”

四周还是昏暗一片,没有光,没有出口,也没有物资。

砂金把灯掐灭了。

他不仅有点困,还有点饿,肚子正在发出鸣叫。

“拉帝奥,是不是该到停下来休息的时间了?”

他们从外面的废墟捡回一块表,可惜已经损坏,时间永远定格在早上六点十三。现在的时间全靠拉帝奥预估,他手上有一本日记。

拉帝奥踩下刹车,没有拿出日记。

他们的履带式摩托车在空旷的平台停下,砂金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

“饼干,饼干——就剩饼干了?”

“今天只能吃四分之一的分量——如果你不想被饿死在这里的话。”

砂金险些要发出一声哀嚎。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建筑里就会有吃的这种奇怪的说法,拉帝奥。”

“这个说法是你自己提出的。”

“上次我们不就找到很多蔬菜罐头,甚至还有一罐牛肉。进来之前至少我应该扔个骰子的。”

拉帝奥把食物和饮用水取出来,两人坐下,背靠在他们的车上咽下这顿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餐的饼干。

饼干味道很淡。

“想吃巧克力——”砂金嚼完嘴里的饼干后说。

“我没吃过。”拉帝奥回应。

“是一种很甜的东西,咬下去是软的。以前姐姐给过我一颗。”

“等我们走到最顶层,你应该还能吃到。”

“没想到你还是乐观主义者,”砂金搭在拉帝奥的肩膀上,“你怎么确定往上走就一定有其他人类?”

“我不能确定。”

砂金大笑起来;为了避免水撒出,他先将水和食物放在地面,再肩膀颤动,仰头靠在车轮上笑。

“为了搞定一颗巧克力不停地往上走吗?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喜欢这个说法。”

拉帝奥喝下最后一口水。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才往上走的,拉帝奥?”

“不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为了钢笔写到一半不断墨?”

这话说完砂金又笑了,紧跟着一句:“下次应该去找根炭笔。”

“为了什么都可以,”拉帝奥说,“不为了什么也行。”

“为了活下去——是不是升华得太高了?”砂金重新拿起自己的食物。

“不算升华,只是人的愿望而已。”

“微不足道、小小的愿望?”

“也可以很有力量。——我先睡了。”

拉帝奥已经展开睡袋。

“这么快?”

砂金三两下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被饼干噎得喝下一口水。

拉帝奥已经背对他躺下,眼睛闭上。他头上那片月桂叶不再鲜亮,而蒙上一层灰。

砂金的小愿望又多了一个,如果有机会,他要把这片月桂叶也变回闪闪发亮的模样。

至于现在,是他们两个的睡觉时间。

拉帝奥睡醒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黑,除了砂金均匀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没有其他声音。

他刚刚从不知名的梦中清醒,正仰躺着看向头顶。

建筑结构层层叠叠,往高处延展而去,看起来没有尽头。

一旁的砂金侧过身,发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毫无防备。

拉帝奥还在思考后面的路怎么走。

他们没有指南针,只有一枚骰子。光靠碰运气是不行的,物资已经越来越少,履带车也即将因为缺少汽油告别自己的使命。

步行对体力消耗更大……他在黑暗中看到一根金色的发丝从面前飞过。

拉帝奥伸手抓住这根发丝,另一端在空中晃了晃。

有风。

拉帝奥猛地从地面坐起来,看着那根金色的头发沿着希望的方向再度飘荡。

“怎么了?”砂金的语调里还含着困意。

“我们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他们在路上先遇到了一大堆罐头,踢一脚就叮呤哐啷散下好几个。

“都是空的,”砂金说,“害我白高兴一场。”

拉帝奥弯下腰去,捡起一个满满当当的罐头,忽然听见砂金扬起来的声音。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光?”

的确是光,就藏在一堆废弃的罐子后面,透过缝隙彰显自己的存在。

“那我们怎么过去,拉帝奥?”

“用车。”

“直接开过去啊,”砂金吹了个口哨,“我喜欢这个设定。”

“准备好了?”

“当然。”

拉帝奥把油门踩到最大,车轮压着地面,车上载着砂金的欢呼声,从一堆废弃的罐头中冲进去。

他们从锈蚀的罐头废墟中驶出,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黎明。

2、其他的

建筑外面在下一场大雪。

阳光透过云层照过来,把两人的发尾映成半透明。

雪纷纷扬扬,落在人的发梢,车的后座。砂金的睫毛上落了一片,一眨眼,雪花就融成了水。

砂金晃了晃脑袋,把帽檐上的雪抖落,又伸手去接,让雪花在掌心融化。

“雪——可以直接当成水喝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会浪费你身体里的热量——如果你不想失温死在雪地。”

“那我们的水不会冻住吗?”

好问题,成功噎住了曾经博学多识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拉帝奥沉默一会:“用锅煮。”

“太好了,”砂金说,“看来我们的水也有保障了。”

他们可以把雪也煮沸。

“以及,”砂金从拉帝奥身后探出头,“拉帝奥你是不是夹带私货?我看到那个罐头了。”

砂金伸手把放在拉帝奥腿上那罐冷冰冰的东西拎起来。

花花绿绿的,砂金还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这是什么,蔬菜?”砂金勉强辨认着图片。

“蔬菜罐头。”

“里面有什么?”

“菠菜、胡萝卜、豌豆,还有一些别的。”

砂金没听懂,也没吃过。

“听起来很有营养。”他说。

“的确,”拉帝奥把车刹停,“可以吃饭了。”

他们点燃蒸煮食物用的小锅。

热气蒸腾上天,砂金把手放在旁边取暖;拉帝奥在建筑物的挡板下拿起纸笔,开始在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上书写。

砂金换了方向,整个人压在拉帝奥背上:“今天也在写还有哪些物资吗?”

“嗯。”

砂金看着拉帝奥的笔记,即使他读不懂上面的文字,依然觉得从笔尖落下去的字体很美。

但这位金发的青年看得懂数字,右上角写着108。

“这是日期吗,”砂金说,“一年有108天?”

“是我们出发之后的108天。一年是365天。”

“喔。”

水已经煮沸,表面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让砂金好奇地盯着看了好久。

“可以关掉开关了。”拉帝奥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

砂金被锅的边缘烫了下手指,另一个人的手从一侧伸过来,啪地拧灭开关。

“小心点,”拉帝奥说,“我们的药也不多了。”

砂金正把烫伤的手指放进堆积的雪中,在平整的雪面中央留下一个圆形的小孔。

他的手指还有点红肿,拉帝奥捏着手腕把他的手拎起来看了眼:“不严重。痛的话用雪冰一下。”

砂金则是收紧手掌,把掌心的雪团捏成球,忽然砸到拉帝奥手臂上,震落一片雪。

金发青年好像从这种活动中找到乐趣,接二连三的雪球落在拉帝奥衣服上,遗留下雪花和少许疼痛。

拉帝奥把笔记合上,放回车后面的背带里。

他的后背又被砸上一团雪。

“别闹了。”拉帝奥说。

“但是很有意思啊,”砂金又捏起一团,“雪这么轻的东西,捏成一块却这么硬——”

啪嗒。

又是一团雪砸在拉帝奥身上。

砂金把这当看成一场游戏,又从身侧抓出一团雪。

“这种游戏会浪费你身体的热量。”拉帝奥回过头。

这次的雪块砸在他的小臂上。

曾经的学者不会加入幼稚的游戏,只会搓上一团雪,而后直直抛在砂金的脸上。

砂金感觉额头冷冰冰的,有些疼,他顺势仰躺在雪地上,看见阳光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望到过去。

妈妈、姐姐,还有所有帮助过他的人,最后都湮没在战争的炮弹里。

但是金灿灿的阳光会有黑色的枪管吗?

砂金不知道。

他现在正被一个陌生人用枪抵住额头,枪管像雪一样,冷冰冰的。

枪不会融化,只是会嘭地了结他的性命。

拉帝奥的枪也端起来。

“这位,呃,不太友好的人类,”砂金仰躺在地上,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如果你是找吃的话,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口粮……”

“我不找吃的,”男性拿着枪,眼睛落在拉帝奥身上,“我找你。大名鼎鼎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这可不是什么合作的好方式。”拉帝奥从瞄准镜里看着这个男人,手指搭在扳机上。

“你找我要做什么?”

枪口从砂金的额头移开了。

“我请求你救我的妹妹。”陌生的男性说。

砂金抗议地往雪地里一锤:“这可不是什么请求,哪有用别人的性命做请求的。”

“抱歉,作为弥补,我可以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星期日。”

“……”砂金从雪地上坐起来,拿过一旁的枪抵在星期日额角。

这个人看起来很从容,眼睛又落在拉帝奥身上。

“如何,拉帝奥先生?作为帮我妹妹的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处军用物资储藏点。”

两把枪都瞄准星期日的大脑,他没有丝毫畏惧。

他脸上的笑很淡,砂金却觉得这人和自己把生命押上赌场的时候差不多。

一样的疯,一样的信念。

一样的想赢,一样的……希望有人能活下去。

砂金端着枪的手依然稳定。

他不会因为这点共情就把拉帝奥和自己的生命交到陌生人手上,直到被请求的人开口。

“砂金,要去看看吗?”

两人对视一眼,砂金朝拉帝奥微微点头。

拉帝奥收起枪,砂金手里那把依然对准星期日的太阳穴。

“上车,”砂金说,“然后带路。”

星期日妹妹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他在见到自己妹妹之后表情温柔下来:“她叫知更鸟。前几天为了取一袋食物划伤了胳膊,后面一直在发烧。”

砂金的枪已经收起来,他打量着这个简易的营地。

虽然很小,但是物资摆放得井井有条。星期日好像完全不怕他们硬抢,食物摆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不是伤口感染,”拉帝奥的手放在知更鸟的脊背,“肺炎。她之前有咳嗽过吗?”

星期日沉默,表情像在确认不得了的过往。他的瞳孔放大,一手撑在地面上:“怎么会、怎么会,我为什么没注意到?”

妹妹的咳嗽都是轻而压抑的,那时候他们只有一粒过期的感冒药。知更鸟说,可能是下雪太冷了、有点感冒而已,药还是留着吧。

但这是肺炎,感冒药也无济于事。

“最好找到消炎药,”拉帝奥的手收回,“然后去更暖和的地方。”

“上面会有药吗?”星期日抬起头,“我是说最顶层、最高处。”

“或许呢,”砂金说,“或许上面是繁荣的城市……”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拉帝奥接过他的话。

“不管怎么说,总该去试试。”星期日从地面站起来,看着妹妹,挺直了脊背。

“拉帝奥先生,我想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星期日说。

“什么?”

“帮我修好一架飞机。”

这是保存尚完好的军式飞机,发动机还能照常启动,不过机翼损毁,挡风玻璃也碎了。

三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于战争后的末世相识,共同给一架飞机扫除表面的积雪。

“有材料吗,”拉帝奥说,“我需要金属、滑轮,还有焊接设备。”

“有材料,但是没有焊接的东西。这里没有电。”

“有钉子吗?”

“有。”

星期日去拿材料,砂金蹲在损毁的机翼旁边:“这架飞机能顺利起飞吗?”

“我不知道,”拉帝奥说,“它或许会半路坠毁。”

砂金的手指放在机身,像触摸到鸟儿的翅膀与身体。

“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帮他们吗,拉帝奥?”

“你也在帮他们,砂金。”

砂金拍落防风镜上的雪层,伸手打开飞机侧边门。

“万一我们被指责是谋杀——”

“这是希望,砂金。即使飞船坠毁,他们也不会怨恨我们的。”

“好吧,拉帝奥。所以‘一路顺风’四个字怎么写?”

“飞机是逆风起飞的。”

“那‘一路平安’呢?”

拉帝奥检查飞机的动作停下来,他在砂金面前的雪地上用食指写下通用语:一路平安。

砂金从地面找出一颗尖锐的石子,在操作台的侧面模仿拉帝奥的字体。

写字成了另一个维度的作画,砂金照着拉帝奥的笔迹,给一对兄妹留下两个人类的祝福。

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砂金刻了两遍,把拉帝奥那份也刻进飞机里。

星期日取来材料,他们把残破的机翼修好。

“我并不确定它能否正常起飞。”拉帝奥说。

“没关系,”星期日说,“至少要试试。”

他们在营地短暂停留,等待新一天黎明的到来。

知更鸟醒来一次,被喂了点水和食物,又重新陷入昏迷。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声音被高烧和咳嗽灼过也依然动听。

“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歌者。”星期日说。

“祝你们成功。”砂金说。

“祝你们成功。”拉帝奥跟着说。

星期日把标有物资的地图赠送给他们,还有食物和水。

“这些东西我们带不上飞机,”星期日说,“也祝你们早日抵达最高层。”

“谢谢,”砂金眨眼,“下次喊人帮忙的时候记得别把枪管对准他的额头。”

“至少下次遇到你们不会。”星期日也开了个玩笑。

早上雪已经停了,拉帝奥和砂金正把物资往车上搬,远处传来轰鸣声,而后是扬起的雪沫,飞机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起飞,像自由的鸟儿。

砂金遮住眼睛往天际看去,看见小鸟消失在建筑的顶端。

回过视线时拉帝奥正拿着笔在纸上记录。

“你在写什么?”砂金问。

“今天是新的一天。”拉帝奥收起笔。

“是啊。”砂金伸了个懒腰。

“走吧,”拉帝奥说,“我们去找物资点。”

3、神明

维里塔斯·拉帝奥即使在战时多么大名鼎鼎,也不能阻止砂金在黑暗中找不到他本人的行为。

迷路了。砂金遗憾地判定。

履带车彻底没了能源,于是他们选择步行前往建筑内部。

半途中灯也失去能源补给,化作不能使用的累赘,被拉帝奥拿在手上。

砂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顺着洞口滑下去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连喊几声拉帝奥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砂金在四周转了一圈,没有手电、没有食物,再走得远一些就会丧失方向,回不到来时的入口。

于是他盘腿坐下了。

黑暗中没有什么声音,只有自己用食指敲击地面,落下满室的回声。

他还记得姐姐给自己唱的摇篮曲,节拍轻而缓,敲击在地面的回声像妈妈轻柔的附和。

他在视野盲区聆听自己的回响,直到拉帝奥发现自己掉队,或者自己死在这首温柔的节拍里。

也挺好,砂金想。就是死前没能把这首歌唱给维里塔斯听,有点遗憾。

敲完一首曲子,砂金仰面躺下。

听说战争之前有人用乐器进行演出,还专门开辟场地让他们登场,里面的灯光闪亮非常。

灯光,灯光。要是建筑里也能一直灯火通明就好了。

砂金漫无边际地思考着,差点要睡着。

他有点饿,但还能忍受,就是有些想念曾经甜甜的食物了。

闭上眼,时间流淌而过,他在迷迷糊糊的浅梦中听到一阵脚步声;很熟悉,他在过去的一百多天里听过无数次。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砂金猛地坐起,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得以发出人类的正常语言。

“拉帝奥——”

他像新生儿一样,说出了自己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拉帝奥顺着洞口滑下来,砂金仍坐在地面。

“腿麻了,”砂金龇牙咧嘴,“要不背我走一段?”

回应他的是一点冷笑以及伸过来的手,只需抓紧就能站起来。

砂金感到小腿还是像针扎一样疼,故意往拉帝奥那边倒去,把正在走路、转换重心的拉帝奥压在地上。

“怎么?”拉帝奥在黑暗中看着他。

“腿有点疼。”

“……”

拉帝奥的手放在砂金腰上:“还要躺多久?”

“要不我们在这睡着吧?”砂金说,“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在睡梦中死去总比物资耗尽要舒服一点。”

“我们理解错星期日那张地图的意思了,他说的存放点不在上面。”

砂金从拉帝奥身上迅速撑起身:“物资在哪?”

拉帝奥:“……腿不疼了?”

“还能——哎哟。”砂金这下是真的没站稳跌落了,他们在黑暗里滚成一团,砂金的胸腔震动,在笑。

“好了,”拉帝奥拍拍砂金的脊背,“不好奇军用物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映入眼帘的不是堆积在箱子里的罐头、不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油桶。视野里是高耸的围墙,砂金走近了,试图用指节去敲。

“拉帝奥,这些好像不是墙。看起来更像石像。”

他们没有灯,只能在黑暗中抬起头,往见石像正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

“这是一种神明,”拉帝奥说,“人们相信祂可以带领自己走上天堂。”

“神明?——和我家那边的神是同一个概念吗?”

拉帝奥走在前面,他回头看向砂金的眼睛。这双眼睛在黑暗中看不出任何颜色,只是如同每个普通人一样,由眼球中的液体反出微弱的光。

“你相信有神明?”拉帝奥问。

砂金被这个问题绊住了。战时每个人都要他活下去,说他是埃维金氏族的希望、是被母神赐福的孩子,于是他被推开。

“拉帝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砂金眯起眼,“除非神明现在往我们面前掉下食物和能源,不然祂们和这里的石像一样,都是冷冰冰的东西。”

“很现实,”拉帝奥示意砂金小心脚下的台阶,“你不是相信自己的好运都是母神赐福吗?”

“真正的好运不是一个人作为氏族、甚至作为人类的代表活下去。——拉帝奥,我们是一样的。”

拉帝奥没有说话。

来自过往的两人每一步都稳稳踩在通往上层的台阶,踩踏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回音,说明着他们仍存在。

但也只有他们存在。

“到了。这里有蜡烛。”拉帝奥站在最高一层的台阶上说。

“要浪费一根火柴点亮它们吗?”砂金问。

拉帝奥已经蹲下身,擦亮一根火柴。比起双双在这片空间迷路,还是一根火柴更不值钱——拉帝奥已经听到两人的肚子发出好几串可悲的咕噜声。

即使点亮蜡烛,他们还是看不见石像的脸。蜡烛能照亮的范围太小了。

石像底下全都是蜡烛,拉帝奥点燃一根,递交到砂金手上。

这里的神明只是人为塑造的雕像,星期日的地图往前走又是死路一条。

他们被生命将军了。

砂金晃着蜡烛,让灯火摇曳起来。

“星期日骗了我们?”他问。

“不见得。或许我们又走错了,这里的结构太复杂。”

“喂——神明大人——”砂金忽然大声呼喊起来,“听得见的话,就告诉我们往哪边走——”

只有回声飘荡在这片空间里。

砂金不由叹了气,正当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室内忽然明亮起来,就像他们那天他们开着车冲出罐头堆。

不同的是,即使那天门外的阳光刺眼,他们也想努力睁开眼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被灯光刺得流泪,还要把枪端起来,注意四周有没有敌人。

没有人,没有枪。只有冰冷的石像和他们自己。

砂金撞了撞拉帝奥的肩,把枪收回到背上。

“只有我们两个人。”砂金说。

拉帝奥的肩膀还是很紧张,他维持着端枪的姿势没动。

“怎么了,”砂金察觉到不对劲,“拉帝奥,你听到别人的声音了吗?”

拉帝奥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脑海中有回忆在浮动。

【走,维里塔斯,走!别呆在这里。】【走啊!你是我们之中最有知识的那个,带着我们的份,走啊!】

书页在风中飘扬,又被战火点燃。

他的朋友扔出最后一枚闪光弹掩护他离开,就像今日头顶亮起的灯光,极亮、却又转瞬即逝。

——为什么灯光还不熄灭?

拉帝奥的肩膀被轻轻搭住,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枪。像一个拥抱。

“好了,拉帝奥,放松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人类的呼吸喷洒在拉帝奥的颈侧,带着温暖的、湿润的水汽,拉帝奥闭上眼,再睁开时,已从回忆坠回人间。

枪管自然地垂下,两人的视线终于交错在对方的眼睛里。

“抱歉。”拉帝奥说。

“拉帝奥。既然都来了,不如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带点蜡烛回去?”

蜡烛摇曳的火光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滑稽,砂金吹熄自己手上那枚蜡烛。

他们走到神庙的尽头。

即使灯光这样亮,抬头还是难以窥见石像的脸。它们太高了。

“你看那里……”砂金说。

石像的底部放了一个大箱子,看起来是有人从前供奉给他们的神明。

都是食物,还有一桶油,拉帝奥确认这是柴油。

“好吧,”砂金拍拍手,“感谢神明大人。”

拉帝奥蹲下,把纸箱捆成容易拎起的物体:“你应该感谢来过这里的人。”

“也感谢神明的信徒。——拉帝奥,我刚刚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神明,念起来生命很像。”

“神明、生命……”砂金把两个词在口中含了含。

“是很像,”拉帝奥说,“但给我们生命的不是神明。”

“难道是我们的父母?”

“不,砂金。是我们自己。如果你不想活下去,就不会跟我一起踏上这辆履带车。”

“我喜欢这个说法,”砂金打了个响指,“但现在……”

“还是感谢神明(生命)的馈赠咯。”

4、机器人

“我们有多久没洗衣服了?”砂金把骰子举起来,仰视这枚小小的东西。

“十七天。”

“想游泳。非常、非常、非常想游泳——”砂金把骰子放进口袋里。

他们上次还是在向上走的路上发现人工水库,冰面下的水是温暖的,可以下去洗澡。

砂金在水里游到差点失温,最后被拉帝奥捞上来,摆在空地晾干。

“我们再往上走,还能找到水库吗?”

“要等上去了才知道。”

“或者让雪全部化掉,冲到下面就变成湖泊了。”

砂金把落在车上的雪拢到一起,团成团,放在护栏边缘。

“我小时候很少下雪,下雨也很少。拉帝奥,你家住在南方,是不是经常下雨?”

“夏天经常会下。”

砂金用雪团了个更小的球,堆在另一个上面;他用空弹壳充当手臂,插在雪人身上。

他用指尖点点这个小雪人,发现拉帝奥在急刹车。

“哎哟。”砂金砸到头,转头往前面看去。

一个灰白色的物体,正在移动,由于和雪的颜色太相似,等到靠近才被发现。

他们已经把枪拿起来,和这个不明生物对峙。

看起来是个机器人。

“你好,”机器人说,“有什么能帮助到你们的吗?”

“我下去看看。”砂金收起枪,从后座跳下去。

拉帝奥的枪口依然对准机器人,他看到电源标志,能随时让这台小小的机器报废。

“你好,”砂金蹲在雪面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负责侦察工作。目前该功能已经被关闭。”

“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主人最后的指令是让我寻找人类、帮助人类,”机器人歪了头,“提问:人类是什么?”

“拉帝奥,”砂金回过头,“它看起来没有恶意。”

机器人重复自己的问题:“提问:人类是什么?”

拉帝奥把履带车关停,

“在你的系统预设里,人类是什么概念?”砂金问。

“有体温,有心跳,能思考。”

“我有体温吗?”

“热像图显示您有温度。”

“心跳呢?”

“您的心率目前是70次每分钟。”

“那我会思考吗?”

“抱歉,无法判断。所以我无法判断你是不是人类。”

砂金站起来,把膝盖上的雪拍落。他和拉帝奥并肩站着,低头打量这个小小的机器人。

“虽然它好像不说人话,但我可以拐卖机器人吗?”砂金侧过脸问。

机器人:“警告:拐卖机器人是违法行为。”

“它的编程里可能有自毁程序。我劝你不要对他使用暴力。”拉帝奥说。

“但违法行为这四个字是不是有点地狱笑话了,”砂金踢起一点雪,“谁会来用法律惩罚我们?”

机器人:“提示:法律是指由立/法/机/关或国/家/机/关制定,……”

“比起这个,你有什么其他功能吗——比如导航,带我们找到附近的水库或物资。”

机器人晃晃身体,把自己从积雪里拔出来:“我只帮助人类。”

“我们不算人类吗?”

“我无法判断。”

“不如你跟我们走一段,”狡猾的金发人类说,“走完再判断我们到底是不是人类。”

机器人屏幕上的灯光闪了许久,或许是它正在燃烧自己的代码运算这个提议到底如何。

“同意。”机器人最后说。

砂金像抱着孩子一样把机器人抱在怀里。

“你的主人离开你多久了?”金发的青年问。

“三百六十四天十七时二十三分零六秒。”

“今天是几月几号?”驾驶座上的拉帝奥开口问。

“十一月十三日。”

“怎么样,拉帝奥,你的日记有没有出错?”

“是正确的日期。”拉帝奥回复。

砂金转回头,敲了敲机器人的脑袋:“有体温、有心跳,为什么不能判定我们两个是人?”

“提示:也有可能是猴子,也有可能是北极熊。”

砂金:“……”

砂金:“猴子能说话?”

机器人:“不能。我只是在举例。”

“那你觉得说话算思考的一种吗?”

机器人沉默,或许程序主板正在冒烟,或许逻辑运行的时候遇到了bug。

“不能证明你是人类。论据:我也在说话,我并不是人类。”

“到吃饭时间了,”拉帝奥的声音插入人和机器的对话中,“还有,这位机器人。只需要符合会思考的定义就能证明我们是人类,不要扩展概念。还是说你想来一场图灵测试?”

机器人的屏幕闪了闪。

“收到。”机器人说。

“其实有的时候我在想,”砂金当着机器人的面畅所欲言,“要不我们把它拆了吧?说不定里面的电池还够我们用一阵子。”

“提示:电池电源仅剩3%。”

“你求生欲还挺强,”砂金说,“要不要来一口饼干?”

机器人:“……”

砂金笑起来,把掰断的饼干放入自己口中。

“砂金,”拉帝奥说,“我们的车需要维修,大概十五分钟。”

“好,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拉帝奥?”

“不用。”

于是接下来轮到砂金和机器人的独处时间。

“来玩扔骰子吗?”砂金问。

这大概是机器人听过最奇怪的要求。

“喏,我之前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会扔骰子,很有意思的。”

“提问:迷路和扔骰子之间有什么关系?”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砂金耸肩,“不过最后我跟着骰子的方向走去,找到了维里塔斯·拉帝奥。”

机器跟着人类一起转过脸,看着那位靛蓝头发的男性。他正拿着螺丝刀,专注地取下一枚生锈的钉子。

“他是一个好人。”机器人评论。

“哦?”砂金怀疑地看着它,“你承认他是人类了?”

“结论:从你的描述看,他应该不是人类。”

“那他是什么?”

“神明。”

砂金不知道机器的编程语言是怎么设计的,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离谱的结论;他不由敲了敲机器人顶端的铁皮:“我出钱送你回厂重造吧。”

“提问:为什么?如果是质疑刚才的语言逻辑,请允许我为你解释:根据数据库资料显示,在绝望中突然出现的东西,一般被称作神明。”

砂金:“……”

他什么都没说,机器人就把那晚的情况判作绝望。

——某种程度是正确的。他一整天没有进食,头晕眼花,只是看到远处有车灯,便撑着最后的意识倒在履带车的车轮下。

是好心人,还是碾过身体的履带?

砂金不知道,最后视线里是拉帝奥的眼睛,神圣的金中洇着些许红。

不过某一瞬间,砂金的确是将对方看作神明的。

但那晚之后的拉帝奥会用头盔撞他的头,会说你不想活就滚下去;会把自己手上的饼干分给砂金一半,在吃到难以下咽的东西时也会皱眉。

“他不是神明,”砂金踢着机器人的腿,“他是人类。就跟我一样。”

履带车修好了。

两个人和一只机器再次踏上旅途。

“提示:在往上走一百米,有水库。”

砂金惊奇地打量机器人一眼,听到拉帝奥说:“这条路被沙石堵住了。”

一块巨大的石头,把通往高层的路封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跳下来,左右看了看。

“还有别的路吗?”砂金问机器人。

“这是唯一一条路。”

“有什么办法吗,拉帝奥?”砂金踢开一颗石子。

“如果有炸药可以试一试。我们路上遇到的都不能被引燃了。”

他们在谈话间没有注意到机器人晃晃悠悠地滚动到石块前,绕着转了两圈。

拉帝奥察觉到异常,往前面走去:“你……”

“请后退,先生,”机器人说,“自毁程序开始倒计时:一分钟。”

“等等——”砂金也喊起来,被拉帝奥拽着胳膊往后退。

“为什么?”拉帝奥问。

“因为我的指令是帮助人类。感谢您,两位人类,让我最终能够完成命令。”

“但——”

但是,机器人的电源只剩下3%,如果不是遇到他们,大概也是在雪地里耗尽能源,成为一座永恒的冰雕。

砂金住了口。

“你是一位非常合格的机器人。”拉帝奥说。

“谢谢您,拉帝奥先生。”

砂金朝机器人挥手:“再见。”

他之前没能对姐姐、没能对妈妈说出口的那句再见,此刻从口中说出。比他想象得要轻松不少,如同雪花落在眼睑。

雪融化的时候打湿睫毛,好像落了泪。

“再见,砂金先生。”

机器人爆炸了,为他们打通前往希望的道路。

5、乐园

“这是什么?”砂金蹲在地上。

他没见过这种用玻璃瓶装的液体,食物要不用罐头、要不用真空包装袋,其他媒介的物质都留不到他们现在取用。

拉帝奥越过头顶,取走了这个玻璃罐。

“是酒。啤酒。”

“能吃吗?”

瓶身被拎到反面,拉帝奥查看那串数字。

“能。”

“太好了,拉帝奥。我们今天的晚饭要不就喝这个吧?”

拉帝奥沉默一会,不知是在评估啤酒能不能充饥,还是在评判两人到底是不是醉酒体质;不管怎么说,他们可以节省下一天的口粮。

“可以。”拉帝奥说。

砂金拎着酒瓶晃了晃,把上层摇出一层泡沫。室内有点暗,砂金贴着酒瓶才看到里面的状况。

“出去吧,”拉帝奥说,“今天外面天气很好。”

万里无云,月亮高悬在天际。

拉帝奥喝酒的时候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就像他之前阅读别人的手抄本时。

那时砂金问上面写着什么,拉帝奥只是含糊其辞,说这是和自己专业相关的论文手稿。

普通人看论文会露出这种神情吗?

“但是挺好喝的,”砂金说,“有点苦、有点甜。”*

金发青年猛地灌下一大口,拉帝奥只是把手搭在罐子上。

曾经的学者还是不太习惯酒精侵蚀大脑的感觉,那让他感觉世界并非真实,而是一团倒悬的银河。

“拉帝奥……维里塔斯,你怎么不喝?”

拉帝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抓住胳膊,望在那双紫色的瞳孔里。

“要我喂你喝吗?”砂金露出一点舌尖,“我觉得酒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他强调了两边味道好喝,但是拉帝奥始终没有要喝下另一口的动作。

于是砂金含了酒在口中,倾身压在拉帝奥身上。

拉帝奥的视线里落下阴影,他的唇被酒和舌头撬开,啤酒顺着对方口中流入喉间。

有点苦、有点甜。

拉帝奥最终没有推开砂金,只是用手扶着他的腰,让这人不要倾倒在雪地里。

砂金如愿以偿吻得更深。

他们分开的时候抵着对方的额头,谁也没有说话。

拉帝奥就是在这时候想起一段往事,遇到砂金之前他已经独自旅行一个月,有时他会被安静惊醒。

他的战友,他的父母。他们都已经不能和自己踏上这趟终末旅行了。

他偶尔会丧失记日记的动力,偶尔会丧失进食的欲望。

他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直到有一天,砂金摔倒在他的车前。拉帝奥把人抱上车的第一件事不是想多了一份负担,而是把食物对半分,他们还剩多少天?

看来下一步是去寻找更多的食物。

拉帝奥醒来的时候会长久地听着砂金的呼吸——除了自己之外,另一个和他进行这趟旅途的人——他很幸运,他想。无论是能再碰到一位人类,还是这个人类是砂金。

真好。

砂金似乎喜欢上了喂酒游戏,最后喝完两瓶啤酒的时候他们的唇都有些刺痛。

他把雪捏成团,在地面堆了两个小小的雪人,最后仰躺在地面上。

他朝拉帝奥挥手,显然是把雪也当作自己的床单。

砂金在只有两人的月色下开口:“我把雪分你一半。”

拉帝奥也有点犯晕,他揉了揉太阳穴,也学着砂金的姿势仰躺在地面。

“明天、明天,”砂金说,“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往上走的,对吧?”

“当然。”

“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吗?”

“……不可以。这里太冷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躺一会吧,拉帝奥。我还没睡过比雪还软的被子呢。”

拉帝奥握住砂金冰冷的指尖。

“上面有什么呢,”砂金说。

“不管有什么,我们只需要往上走就好了。”

“就算那里什么也没有?”

“就算那里什么也没有。”

“喔,很有决心。不过我也是一样的回答,但在此之前……”

砂金将手指插进拉帝奥的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

在抵达终末旅行的终点之前,先让他们十指相扣一会吧。

在明天,他们又会整装待发——开着车,向着永不结束的明天驶去。

end.

*来自《少女终末旅行》第九集原文台词

*标题等于More one night(再来一晚)发音类似もう終わんない(永不结束),来自少女终末旅行同名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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