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于是我又一次沿着公路盘山而上。
太阳已经西斜,阳光肆意地宣泄进我的车窗,把摇头晃脑的小狗摆件拉得老长。路上的警察们都撤了,暖黄色的夕阳照亮了别墅的尖塔,让它展现出一种尘埃落定的寂寥。我又一次将车停在了院子里,不过这一次还没来得及敲门,大门就在“滴滴”的提示声中自动敞开了怀抱,大概是因为我上午过早的打扰,让他们把我的个人信息录入了系统里。
我来之前已经和砂金联系过了,此时最好在客厅等待,但侦探的直觉与好奇却驱动着我又一次走向那间角落里的书房。
斜射入窗的阳光洒满整个走廊,点亮了油画上凸起的笔触,油彩反射着金光,像是夕阳时分波光粼粼的河流。我沿着走廊向前,河流也跟随着我的脚步流淌,即使对艺术一窍不通,我也看得出这些纤毫毕现的笔触后面蕴含着画家多少时间和心血。
我站在走廊尽头最后一副画前,这是和死去的施耐德最像的一幅。他的脸颊凹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皱纹印刻在脸上,他的衣服应该是量身定做的,只可惜在画像的时候,他已经干瘦得撑不起这件衣服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它明明是和施耐德最接近的一幅,却没有被挂在书房,它太真实了,真实地反应了施耐德的狼狈和虚弱,真实得让他讨厌这幅画。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副画和其他的有所不同?
玻璃!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我。
因为玻璃!
为我之所以会感觉施耐德就像是站在我身边,除了画师精妙细致的笔法,还因为这幅画没有玻璃。这些画用的都是低反射玻璃,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异样,但今天不同,夕阳正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照射,让玻璃的存在感变得更加明显了。
但是为什么只有这幅画没有玻璃?
我将注意力全部放到这副画上。斜照的夕阳向我重现了画面的创作过程,每一笔的勾画、描摹、叠加,我沿着笔触的痕迹游走,终于在画像胸口西装的褶皱里,发现了一笔不自然的涂抹,它比其它地方更加突出,像是后面叠加上去的。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一个大胆猜测出现在我的脑海,或许,此时我正在接近案件的真相。
“女士。”
一声突然的呼唤吓得我差点心脏骤停。
我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砂金正站在走廊另一边,斜切的夕阳在他足尖停步,那双玻璃珠般的漂亮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像是一条潜伏在暗处不带温度的蛇。但只是一秒,那汗毛倒立的压迫感就消失了,简直像我自己做贼心虚的幻觉。
砂金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阳光里,他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睛也被阳光染成温柔的焦糖色。
“您喜欢油画吗?我可以介绍这位画家为您画一副。”他来到我的身边,我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棋盘。
“不……不用了。”我花了两秒才从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平复,“如我在电话里所说,我只是来送一份签字文件。”
“哦,那个不急,”砂金扫了一眼我手上的文件,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紧接着,他扬了扬棋盘,“我们可以先下一局,在某位教授回来之前。”
正合我意,我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思考刚刚看到的一切。
我跟在砂金身后走进书房,距离案件发生还没过去48小时,但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虽然窗户还没有重新安上玻璃,但血迹和碎片都已不见,那张小榻也已经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巧的方桌。砂金把棋盘放在方桌上,将棋子一枚枚摆好,他今天也带着手套,但没带那块手表。
“警方在匹诺康尼发现了波提欧。”我将文件随手放在旁边,向他汇报案件进展。
“是吗,那我想他们很快就能将凶手做拿归案。”砂金抬起头笑了一下,不算平淡的反应,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喜。
“不,想抓到他很难,否则他身上也不会背那么多赏金了。”我将文件朝他的方向推了一点,试图观察他的态度,“警局的意思是先结案。”
砂金的目光快速略过文件又继续码起棋子,他的眼睑低垂,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当然,我们不应该占用太多警力。”
“您很善解人意。”
砂金放下最后一颗棋子,用一只手撑住下巴。他看了我一会,突然笑了:“女士,我猜您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他伸出一只手指在唇边俏皮地笔画了一下,坦然得像是笃定自己绝不在我的怀疑名单里一样:“您可以和我说说,我保证绝不外传。”
我尚未完全想通案件的关窍,但如果不试试,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触碰真相的可能。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按照白棋先行的规矩推动棋子:“我怀疑,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巡海游侠。”
砂金略带惊讶地挑了下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推动棋子完成了自己的回合。
“施耐德在中枪之前已经注射了过量的吗啡,我不认为他在注射完药物之后会站在窗边等待巡海游侠的带走他的生命。”我看向砂金,他对我的用词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因为我的沉默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想,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他并非被波提欧那一枪击倒在地,而是死在了那张被搬走的床榻上。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并非子弹穿透心脏的痛苦,而是吗啡过量导致的呼吸抑制。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死的时候闭着眼睛。” 我碰倒一颗黑子并占领了它的位置,“凶手趁着他因药物陷入昏迷的时候,开枪杀死了他。”
“天呐。”砂金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紧接着,惊讶变成了疑惑,“但如果有人在那之前开枪杀死了他,厨师会听见的,她傍晚正在一楼做饭。”
我笑了一下,低头看向棋盘:“或许是消音器,又或者更简单的,让案件发生在她离开之后,7点15分到7点35分,在厨师离开后与托帕过来前,凶手还有20分钟的作案时间。”
“那么凶手是谁呢?虽然院子里的红外线和监控设备失效了,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如别墅大门的。”砂金托着腮,棋子在手上晃动。
“当然,能进入大门的只有5人,你,拉帝奥,翡翠,厨师,以及施耐德本人。厨师没有动机,你和拉帝奥在这段时间都有不在场证明,那么似乎凶手的选项只有一个……”
“您是说,翡翠女士?”砂金皱起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拥有权限,可以在监控失效时不留痕迹地进入书房。她也拥有动机,如果不赶紧拿到那笔钱,她的公司有可能破产。她来过很多次,所以肯定知道会客室里的单向门。”我朝露出微笑,“一直在向我暗示翡翠是凶手的,不正是您吗?”
砂金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斥着惊讶和疑惑,我收回之前说他演技糟糕的评价,他这副样子几乎要让我相信他真的毫不知情。
“我想您很早就察觉到了我对案件起疑,所以干脆引导我去怀疑翡翠。她当然想杀了施耐德,但她不会选择开枪,她没办法解释施耐德为什么会在家里中弹身亡,除非她笃定巡海游侠会帮她掩盖。”
砂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天光逐渐暗淡,将他的瞳孔染成更加深沉的紫色。
“但您就不一样了,您可以把一切伪造成一场自杀。我猜那把枪原本应该握在施耐德的手里,所以他的手指才会出现那种扭曲的形状。如果不出意外,新闻头条应该就是施耐德自杀身亡的报道。”
砂金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把我的指控当回事,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棋子,落在了一个极其糟糕的位置:“您说笑了,现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自杀吧。”
“因为巡海游侠来了。”我碰倒那枚刚由砂金落下的棋子,黑色的战车倒下和棋盘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我最开始以为凶手一定是知道波提欧要来才会提前把现场布置成那个样子,但实际上我完全错了,是因为波提欧来过了,现场才被布置成那个样子的。”
“您把我搞糊涂了,既然我已经决定要伪造一个自杀的场景,为什么又要把一切嫁祸给波提欧?”砂金看向我,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笑意却早就荡然无存。
“因为布置现场的不是你,而是拉帝奥。我想那位教授一进门就意识到了一切,一个注射完药物后休息的人没有理由在醒过来后马上给自己来上一枪。如果巡海游侠没有来,一场无人质疑的自杀当然可以不用尸检,但是巡海游侠来了,警方自然会更加认真地对待这起案件,一旦尸检,法官就会发现他体内用于镇静的吗啡,更不要说,您还没来得及帮他写好一份遗书。”
我看向砂金笑一下。
“所以拉帝奥帮你伪造了现场,把一切嫌疑都推给了巡海游侠。倒不是说他的布置毫无漏洞,只是,巡海游侠的名号足够让人忽视一切不和谐的地方,如果波提欧来了,那当然是他做的,更不要说他身上还有那么一笔足够任何抓到他的人原地退休的丰厚赏金。”
砂金似乎被逗乐了,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自己正被怀疑谋杀的紧张:“听上去拉帝奥是一位心理大师。”
“您也不遑多让。”精妙的演技,潜移默化的引导,还有……非常大胆的主动出击。
“但您别忘了,我当时正在睡觉。更何况,如果要把一切伪装成自杀,我有很多更好的时间选择,大可不必选一个将要举行晚宴的时间。”
“我想,你原本准备等波提欧去杀了他的。你看到了施耐德的悬赏帖,甚至在网上出售别墅的安保系统资料,但是巡海游侠并没有找你,悬赏也一直没有人接。当你在7点15分来到书房的时候,你发现施耐德依然活着。但你已经等不了了,于是你临时起意,开枪杀死了他。如果顺利,他的尸体会在第二天和那份遗书一起被发现。”
砂金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棋子,那匹早已“阵亡”的黑色战马在他指尖纷飞,几乎要与手套融为一体:“那么时间呢?您要作何解释。”
我笑了一下,望向了他空荡荡的手腕,“我想,您也不喜欢戴着死人的东西。”
砂金皱了下眉头,示意我说下去。
“那块手表是施耐德的,所以我才会一直觉得眼熟,因为它就出现在那些画像上。”我抬起头,越过砂金的肩膀看向他身后,挂画上的施耐德双手叠放,正露出一点点表带的金边。
“你开的那一枪并没有一击毙命,更不要说那些吗啡还能让他的血流的更慢。他残破的心脏在吗啡的帮助下依然坚强地跳动了一会,这也就是为什么心跳如此缓慢,直到光点传感器再也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手表才因为检测异常自动退出了睡眠模式。7点40分并不是你醒来的时候,而是施耐德咽气的时间。”
我接连吃掉他几颗棋子,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我倾斜。
“在你杀死他的时候,你并没有注意手表的事情,对于自杀来说,时间没有那么关键,更何况别墅很大,你可以说自己在楼上没有注意开枪的声响。但如果是谋杀就不一样了,如果是想让施耐德死于巡海游侠的枪口,那么7点40分他的心脏必须还在跳动。你们本可以藏起这块手表,但你却选择故意把它戴给我看,不得不说,这真是相当大胆且激进的想法。把死亡时间做成不在场证明。”
砂金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好像只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很有意思的猜想,那么巡海游侠呢?如果施耐德那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要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开枪。”
“因为画像。”我转过身,看向走廊尽头挂着的,没有玻璃的那副画。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副画原来正挂在这里。”我用手指敲了敲侧面的墙壁,正是现在悬挂风景画的位置。
“因为光线昏暗,巡海游侠把那副巨大的半身像误认成了真人开了枪。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在案发第一时间离开,反而向窗内张望,因为他发现在自己开完枪之后,目标对象并没有倒下。”
“如果一幅肖像画挂在这里,这个错误便不难被猜到,所以拉帝奥换掉了它。他移动了三幅画,用原本挂在书房正对门墙上的风景画替代了中枪的肖像画,又用走廊尽头的那张完好的肖像画替代风景画,最后把镶嵌着巡海游侠子弹的,最危险的肖像画放到走廊尽头最不起眼的位置上。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到这样掩人耳目的方法,拉帝奥确实是一位天才。”
砂金沉默地垂着眼,任凭白色的战车在棋盘上横冲直撞。
“我猜这也就是您一直带着手套的原因。当晚时间匆忙,你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处理油画,甚至可能只是随意用黑色颜料遮住子弹就草草了事,而那些颜料很难洗掉,更何况当时您并没有时间去处理它们,所以只能一直带着手套遮挡。”
“很精彩的推论。”砂金看向我,他晃动着指尖的棋子,却没有脱下手套指针的打算。棋盘上的黑子已经所剩无几,每一步都需要更加细致的考量,“那么打中拉帝奥的那一枪呢?所有人都听见了两声枪响,如果当时挂在窗户对面的依然是肖像画,那为什么子弹会落在风景画上?”
“因为那一枪并不是巡海游侠开的。”我毫不留情地击倒黑色的主教,“留在施耐德身体里的子弹和留在风景画上的子弹来自同一把枪,所以第二声枪响不可能来自巡海游侠。实际上,我想巡海游侠在看见拉帝奥后就离开了,那颗子弹来自拉帝奥自己,在明确了计划之后,这位教授拿起你留在施耐德手里的枪,侧过身,背对风景画给自己的手臂开了一枪。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当我询问托帕报警时间的时候,她说自己并不觉得报警距离枪响过去了很久,因为拉帝奥确实是在波提欧离开之后才开的枪。”
“哈。”砂金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笑出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的紧张,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你是说拉帝奥打了自己一枪帮我脱罪?”砂金撑着脑袋,晃动棋子撞倒我的战车,“说实话,这听上去不像拉帝奥,而像一个爱情白痴。”
我定眼看向棋盘,明明应该是占尽优势的棋局,却被他这意想不到的一击打乱了阵形。
“我猜您并没有看过拉帝奥的伤情报告。”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时候落入了他的圈套。我试图挽救棋局,但每一颗子都被定在了原地,一切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他的伤情报告上说,”砂金卖关子似的拉长语调,顺手吃掉了我最后用于挣扎的王后,“枪伤来源于2到3米外的子弹斜射,我想他并没有自己开上一枪的本事。”
将军。
这盘棋局已经结束了。
我确实没有看过拉帝奥的伤情报告,但我想也没必要了,砂金并不会在这种如此容易证明的事情上欺骗我。如果那颗子弹并非拉帝奥自己开枪所为,我此前的一切猜想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不知道波提欧为什么没用他惯用的左轮手枪,不知道为什么施耐德会在注射药物后站在窗边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会多出一枚弹壳,也不知道肖像画涂改的痕迹是为了掩饰什么。但如果拉帝奥没法对自己开上一枪,那么就只能是波提欧,那两颗子弹同根同源,如果风景画上的那枚属于他,施耐德胸腔里的那枚也只能属于他。
“那幅画确实修改过,但是在更久以前,画上原本是一件灰色西装,但施耐德觉得那显得他的脸色更加死气沉沉,所以找人换了颜色。”他扯下半指手套,轻轻抛向棋盘,撞倒了我最后的棋子。
“至于那块手表,可能亏心事做多了的人偶尔也会想要补偿。” 砂金笑了一下,眼神却有些黯然神伤,我看向他取下手套的手,没有颜料,只有手背和掌心处狰狞的疤痕,那是被火烧灼后的痕迹。
“我确实是埃维金人。火灾发生的那个晚上,母亲和姐姐还在餐桌上讨论要如何卖掉房产还清亏欠的债务,她们告诉我,我是一个带来幸运的孩子,母神会保佑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砂金低垂着眼,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的发间,像是一个轻柔的安抚。
“但母神没有保佑我们,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只看见燃烧的火焰和盘踞在天花板上的浓烟。我听见了妈妈和姐姐的声音,她们让我快跑,到处都是烟,我看不见她们,只能跟随着呼唤我的声音奔跑。别墅里所有的门窗都上了锁,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封死的狗洞,我从那里钻了出去,却没有看见呼唤我的亲人,她们的声音消失了,被埋葬在了劈啪作响的大火里。”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但我却从砂金这双冷色调的眼睛里看见了燃烧的火焰,跳跃、翻涌、摧毁一切。
“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她们的呼唤让我得以逃出生天。后来我才知道根本不会有人呼唤我。”砂金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带走她们生命的并不是大火,而是毒药,水里被下了毒,在房子烧起来之前,她们就已经不在了。”
砂金抬起眼,他的眼里的那场大火已然熄灭,只剩下一些痛苦、悲伤与思念的灰烬。
“你知道我为什么躲过一劫吗?”他突然朝我笑了一下,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俏皮。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不爱喝牛奶,那晚我偷偷倒掉了它。”砂金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这可是连拉帝奥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想起那杯样貌狼藉的拿铁和拉帝奥拿起它的顺其自然,大概这位教授早就知道了。
“施耐德以为我成年之后会得到一笔遗产,他想要得到它,然后杀了我。”砂金笑一下,就像在说事不关己的事情,“但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遗产,那不过是孤儿院院长为了保住我的命编出来的谎话。”
是了,那块坟墓。它的购买时间是在施耐德手术结束之后,我只当作他对死亡心有余悸,不成想那本不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我盯着棋盘上歪七扭八的棋子沉默良久,最后将那张结案说明推到他面前。
“如果没有问题,您可以签字了。”
“和您的对弈很愉快,我很久没有赢过了。”砂金笑了一下,在文件上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不是两个字,而是更长一些的名字,“对了,明天会是施耐德的葬礼,您有兴趣参加吗?”
我接过文件,摇了摇头。
“不了,我想,他会很满意为自己挑选的那块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