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砂】施耐德庄园谋杀案(完结)

*侦探第一视角,本格推理
*很努力的写了推理所以可能感情线不多
*努力修了但可能还有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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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进行每日例行的饭后冥想。

电话来自警局,来电的警员告诉我,施耐德庄园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死者正是庄园的主人,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施耐德先生是庇尔波因特小有名气的富豪,但我想本案需要一位侦探并不是因为受害者尊贵的身份,而是因为嫌疑人——那位大名鼎鼎的巡海游侠波提欧。庄园内的监控拍到了他的脸,让这场谋杀顷刻之间成为了整个庇尔波因特最重要的案子。此前我恰巧经手过几起与巡海游侠有关的案子,大概给警员们留下了对巡海游侠相当了解的错误印象,不过既然警方邀请,那我自然也不好推辞。

施耐德的庄园建在远离城区的山上。当我驱车抵达山脚下时,看见几个人影正围聚在熟悉的红蓝灯光旁,将上山的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8点45分。

我看了一眼时间,停车上前。围作一团的几人纷纷扭头看我,两位警员,以及浑身是血的一男一女。

“这里不能通行,女士。”一位年轻的警员走过来对我说。

“我是侦探。”我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警员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有些狐疑地接过证件开始核对,而我则趁着这段时间打量起站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这条山路只通向施耐德庄园,加之二人身上狼狈的血迹,不难猜想他们刚从案发现场离开。女人身上的血迹不多,大部分集中在双手与小臂,应该是不小心沾上的。男人则受了伤,他的双手和衣服都狼狈不堪,尤其是左臂,整个胳膊都被鲜血浸染成深黑的颜色,纱布有些凌乱地缠绕着,一看就是外行人的作品,这样松散的包扎根本起不到什么止血的作用,鲜血从伤口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下,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到地上。

来电的警员告诉我这是一场枪击案,显然,这二位刚经历了相当凶险的一幕。

“没有问题,你可以通过了,女士。”年轻的警员将证件还给我。

我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收起证件,相比离开,我更想知道那边的三人在聊些什么。

“拉帝奥先生中了枪,我要送他去医院。”女人有些焦急地向站在他们面前的警员解释,她穿着一条蓝紫色的长裙,耳垂上佩戴宝石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折射着耀眼的光芒。相当正式的打扮,我想今天施耐德庄园应该有一场聚会。

“我需要查看你们的证件。”警员说道。

“事发突然,证件并不在身上。”女人解释道,她在衣服上摸了摸,手上的鲜血被蹭到了长裙上,我猜她是在找口袋,但这种修身的礼服显然没有,“我叫翡翠,这位先生是拉帝奥,或许你们可以在网上找到我们的信息。”

“抱歉,女士,不管你们是什么大明星,我们都不能在未核实你们身份的时候放你们过去。”警员耸下肩膀,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如此高大强壮的男人挨上一个枪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或者你们可以等到我的同事过来让她陪你们去医院,”他补充了一个提议,似乎在弥补刚才过于不近人情的回答,“我不能把这个毛头小子一个人留在这里,相信我们都不希望巡海游侠偷偷溜走。”

“我知道,但是……”女人将目光移向他浑身是血的同伴。

那位被称为拉帝奥的先生正依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他的眉头皱起,脸上满是忍耐与愤怒,很难说究竟在忍耐伤口的疼痛还是眼前这个不知变通的蠢货。我看见他的肩头耸动了一下,大概是叹了口气,紧接着,他绕过车头,从副驾的位置来到驾驶座旁。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从早已大开的车门伸进去,在仪表盘的抽屉里翻找了两下,拿出一个小本,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驾驶证。”男人将手上的小本递给警员,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只有我的,或者你们怀疑这位女士是你们口中的巡海游侠。”

警员挑了下眉接过证件,飞快地扫了翡翠一眼:“你的就够了。”

“维里塔斯·拉帝奥……”他眯起眼,目光在照片与真人间穿梭,在核对完每一个细节之后,他终于合上了证件,物归原主,“好的先生,你们可以通过了。”

翡翠道了声谢,而拉帝奥只是接过证件,目光冷冷地从两位警员和我身上扫过。我无辜受到牵连,却来不及辩解什么,只得目送这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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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施耐德的庄园可以用宏伟来形容,我想他大概炸平了半个山头才建出这栋宛如中世纪古堡的建筑。

隔得老远,我便看见别墅被月光照亮的尖顶,沉默又神秘,真是发生命案的绝佳场景。庄园在公路的尽头,走到这里已经几乎没有了路灯带来的光亮,车前灯为我探索出一片不大的区域,让我得以一窥这座宏伟的建筑和别墅前那座有些夸张的喷泉。

庄园的雕花铁门大开着,我想这是先一步到来的警员的功劳。我的车尚未停稳,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警员便挥舞着手臂出现在了我车前灯的探照范围里。

“你终于来了。”他伸出挡住有些刺眼的车灯,边走边催促我快一点,“今天本不应该由我执勤,但夜班的人手永远不够,那该死的电话天天响个不停。”

“这里太偏了,光是上山就花了20分钟。”我试图解释道。

山羊胡的鼻尖轻蔑地哼出一声,“这些有钱人就是这样,信不过城里的安保,把房子盖得远远的,寄希望于那些从来不会出错的电脑程序保住他们的小命。结果最后,还不是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他特意把“不会出错”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把加班出警的怨气都发泄其中。

我随声附和了两句,跟着他向前走,别墅的正门上挂着一个监控,我停下想要看个仔细,却被他拽着小臂直接拉进了门内。

一跨进大门,我就被这到处泛着光的装潢晃了眼,等我从这金碧辉煌的场面中缓过神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

两个年轻人,一个金发的男孩和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他俩看上去年纪相仿,约莫十七八上下。二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猛地转过头来,警惕的像是母兽离巢时的幼崽。

“这位是前来协助办案的侦探。”山羊胡警员带着我走到他们面前。

“这位是砂金,死者的养子。”被提及的金发少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紫色,蓝色,黑色,三种颜色环环相扣,融汇其中,赋予这双眼睛见之难忘的魔力,也让我回想起一些非常遥远的传言。

“您好。”砂金向我点点头,试图露出一个微笑,但他失败了,勉强的表情挂在他脸上,向我展示着少年内心的不知所措。

砂金穿着一件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荷花领衬衫,可惜血迹污染了这件洁白的衣服,看上去刺眼又狼狈。他身上有很多饰品,有些夸张的孔雀羽耳坠,黑色的皮质半指手套,还有很多闪闪发光的戒指。

很正式的打扮,正如之前见到的翡翠。于是我更加肯定今天有一场晚宴,虽然在吃饭的时候戴手套似乎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我明白,很多时候有钱人为了造型的完成度可以牺牲很多别的东西。

“这位是托帕。”山羊胡介绍了女孩的名字。

“您好。”银发女孩和我打招呼,她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血迹,但紧紧捏住手机的手指暴露了她心里的恐惧与不安。手机的logo从她的指缝中露出,正是最近满大街打广告的品牌,以至于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个牌子一周前刚刚发布了新款,但她手上的还是之前的产品。

“对了,还有两位证人先去医院了。”山羊胡开口道。

我点点头:“我在山下见过他们了,能麻烦你们介绍一下案件经过吗?”

“这是一起巡海游侠制造的谋杀案。”还没等面前的两位当事人出声,山羊胡就率先开口,“今天这里本应有一场生日会,但是那位怪异的牛仔毁掉了一切。”

警员看向砂金,后者配合地点了点头:“今天是我的18岁生日。”

“我很抱歉。”我试图安慰,但砂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生日会在晚上8点。”金发少年开始了讲述。

“大概7点半左右客人们就已经到了,但是我父亲一直没有出现。我猜他是在书房,他一办起工就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砂金轻轻地笑了一下。

“父亲不喜欢在办公的时候被打扰,所以我想,我们最好在餐厅等一下。但我们坐下没多久,走廊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枪响。”砂金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皮质的手套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干涩的声音。

“我们当时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那会是一场枪击,真得非常可怕,非常可怕。”砂金的声音带着些颤抖,他的眼神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在害怕,但没有人会就此苛责他,作为一位18岁的少年,他已经表现得足够冷静了。

“真是个不幸的成人礼。”山羊胡的安慰有些敷衍,他接过少年的话头继续讲了下去,“听见枪响之后,砂金的家庭教师,叫什么来着?”

“拉帝奥先生。”站在一旁的托帕补充道。

“哦对,拉帝奥先生。他在听见枪响之后决定前去查看,紧接着他也被那个牛仔打了一枪。你去现场看看就知道,相当恐怖的出血量,但好在不是心脏,不然我们今天就要处理两具尸体了。”

山羊胡直白的表述显然刺激到了两位年轻人,站在一旁的砂金打了个寒颤,从放空的茫然中回过神,有些无助地转头看向我。他或许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几乎快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了。

“别担心,我想他伤得没那么重。”我安慰道,这倒也不算空穴来风,毕竟不久前我才见证伤员先生如何用一只手就让轿车抖了三抖。

砂金似乎被我安慰到,朝我露出一个感激的苦笑。

我正要继续客套两句,却被山羊胡突兀地打断。

“好了,废话少说,快去看看案发现场吧。”这位急于下班的警员推了推我的肩膀,看上去倒是比死者家属心急得多。

我向面前的二人道了声失陪,便跟着山羊胡朝案发现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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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除去大厅和餐厨房,别墅一楼还有三个房间,分别是会客室、卧室和书房。

据砂金所说,施耐德的身体不好,这样的安排可以让他免受爬楼梯之苦。三间房间被一条细长的走廊连接起来,走廊一侧是房门,另一侧则挂满了施耐德的画像。画像按照时间摆放,几乎可以算是施耐德本人的时光长廊,最靠近大厅的是他青年时期的画像,随着脚步的移动,画像上的面容逐渐变得成熟老练,每一幅画都直勾勾地注视前方,审视着每一个经过这条走廊的来访者。

“这群有钱人可真他妈的怪,挂一排阴森森的画,怪渗人的。” 山羊胡在我身边暗骂一声,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还配合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确实让人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但我想并不是因为这排画像,而是时不时传来的穿堂风。虽然今日已经立夏,但夜晚还是颇有凉意,更不要说这是在山里,温度要比山下还低上许多。

“到了。”山羊胡将我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我也终于知道了那阵阵阴风从何而来。

现场一片狼藉,如果不说是巡海游侠作案,我大概会觉得这是入室抢劫被发现后杀人灭口。

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和碎片。唯一的一扇窗户被打破,窗帘随着夜风疯狂地舞动,施耐德倒在地板中央,鲜血从他胸口漫延向整个地面,和地上的碎片混在一起,有玻璃,也有陶瓷。

即使见过不少谋杀案,我也要承认这个场面相当震撼。我闭了下眼,我将注意力从那些零散的碎片上收回,开始一点点打量起这间房间。

首先是正对门的方向。

那面墙上挂着一副施耐德的半身画像,和走廊里的那些差不多,但书房更加狭小封闭的空间,让它显得压迫感十足,就好像是施耐德的灵魂正寄托在这副画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地面上的自己,和在此办案的我们。这幅画并不遵守走廊上那些挂画的时间规律,它看上去比倒在地上的施耐德年轻一些,大概介于走廊上最后一幅画和倒数第二幅画之间,这幅画挂在书房或许因为它最得主人心意,毕竟除去那双阴恻恻的眼睛,画上的人倒也能算一句意气风发。

靠着这面墙的,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书架前放着书桌,我不禁在想,如果有人在施耐德办公的时候推开书房的门,那他就可以接受到施耐德本人和他背后挂画的双重凝视了。

我将视线转向进门左手边的方向。

那面墙上也挂着一副画,和那些看着压抑的肖像画不同,这面墙上挂着一副风景画,一汪泛着涟漪的幽蓝湖水。画家用了很多不同的颜色来表现它,生动得宛如湖水正因此刻穿透窗棂的晚风而荡漾,只可惜这样的宁静被一处褐色的污点打破,我向前两步,果然在污点的位置发现了一颗嵌入画中的弹头。手枪的子弹打入胸口很难形成贯穿伤,我想到了拉帝奥先生被鲜血浸染的手臂,这颗留在画上的子弹应该来自第二枪,也就是打伤拉帝奥的那一枪。

在这张风景画的下面靠墙摆放着一张小榻,我想应该是施耐德办公劳累时小憩用的。此时,这张白色的小榻近乎完全被血色浸染,画框上破碎的玻璃也星星点点落在上面。一件绝无可能拯救的家具,我想。

我的目光沿着榻上的血迹蜿蜒向下,暂时略过躺在地板中间的施耐德,看向右手边那面墙。那面墙上倒是没有了挂画,只有一扇破碎的窗户,和旁边张牙舞爪的窗帘,窗框上几块摇摇欲坠的玻璃倒映着室内鲜血淋漓的惨状,其余地方被纯粹的黑填满,那两颗子弹就是从这里进来造成了一死一伤。

最后,我转过身,回望向门的方向。这里放了一个矮柜,大概到我胸口的高度,上面空空荡荡,但我想那里原本应该有个瓷瓶,但现在它变成了地面上放射状的瓷器碎片。

窗户、画框、瓷器,它们就是一地狼藉碎片的源头。

我蹲下身,查看横躺在地板中央的死者,他的头朝向小榻,脚对着窗边,应该是被窗外飞来的子弹击倒。施耐德躺在地上的面容与肖像画上不怒自威的样子相去甚远。他的眼睛紧闭,眉毛痛苦的挤在一起,嘴巴微张,嘴唇呈现一种灰紫色。他远远没到会被描述为苍老的年纪,但那张面容确实透露出一种憔悴与时日无多的病态。尸体相当瘦削,眼窝和双颊向下凹陷,皮肤像是糊在骨架上的一张白纸,只有眼眶上还留着一点乌青的颜色,即使没有这颗子弹,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死者的脸上有一些血迹,但没有伤口,整个上身都被鲜血染红,或许由于衣服的材质原因,在灯光下显出细小的散光。他的右手弯折在靠近腹部的位置,手指僵硬地扭曲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或者只是试图去捂住伤口。死者的左臂遍布着一些细小的针孔,我并不愿意先入为主地将所有手臂上有针孔的人定义为瘾君子,所以暂且只把它们看作是药物注射留下的痕迹。他的裤子上几乎没有血迹,也就是说在血流到裤子上之前他就倒地了,小腿上还压着一些玻璃碎片,应该没有进行过剧烈的挣扎。

我站起身向书桌走去,桌面正中放着一份签名文件,日期是今天,一旁则躺着一支签字笔,看上去他死前不久还在办公。书桌的一旁放着一个垃圾桶,里面躺着注射器和几个破碎的安瓿瓶,瓶上没有文字,看不出是什么药物。

我的目光在房间内巡视一圈,最后落在靠在门框上发信息的山羊胡身上。

“或许你应该给我看看监控。”警员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监控,我进门时也在门口看见了一个。

“哎呀!”山羊胡拍了下脑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差点忘了,确实要好好看看监控,它拍下了波提欧进出庄园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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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庄园内一共四个摄像头。

除了我进门时候看见的、正对着访客面容的那个,剩下三个分别朝向通往庄园的山路、车库大门以及拥有喷泉的庭院。

现场又来了两位警员,于是我把场地让给他们,自己则和山羊胡来到大厅查看监控。 山羊胡递给我一个便携电脑,他已经将监控内容拷贝进去了。

“波提欧是在晚上7点45分出现在监控里的。”山羊胡对我从头开始放视频的行为感到不满,他一只手越过我的肩膀,直接把进度条拖动到了对应的位置。

庄园前的光线很昏暗,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山路的尽头,随着视频播放,黑色的影子飞快放大,直到变成足够看清楚的样子——一位骑着黑色摩托车的牛仔。巡海游侠用一个帅气的漂移稳稳停在了大门前,他先是打量了一下眼前严密的铁栏杆,紧接着踩上那辆摩托,用一种令人惊叹的跳跃能力直接越过了栅栏。牛仔的步伐轻快,辗转腾挪宛如舞蹈,大概是在躲避那些看不见的红外射线。他围着庄园转了几圈,每一个摄像头都拍到了他来来回回穿梭的忙碌身影,终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所有的摄像头里,我想他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待在书房里的施耐德,而别墅侧面正是监控死角。

巡海游侠的身影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屏幕上的记时显示8点02分,牛仔的身影才又一次出现在了监控的画面里,这次他径直从画面的一头奔向另一头,流畅地踩上一棵树低矮的枝丫,如同动作电影那样,再一次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铁丝网。甚至,在帽檐因重力扬起的瞬间,我还看见他对着摄像头做了个鬼脸,好一个明晃晃地挑衅。

“你得想想办法抓到他。”山羊胡在我身后开口。

我看着视频中牛仔一骑绝尘的背景,只觉得希望渺茫。

“你们什么时候接到的报警?”我问。

“8点10分,我想。”山羊胡回忆道。

那时候巡海游侠已经离开庄园了。

“请问是谁报的警?”

“是我。”坐在旁边一直沉默的托帕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你没有在听到枪响的时候马上报警。”我微微眯起眼睛。

“是的,”女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枪击。”

“但是,8点10分,这距离第二次枪响都过去了近1 0分钟。” 我不希望自己听起来像是在审问,但托帕似乎依然被吓到了。

她张张嘴,有些无助地看向她的同伴:“我不知道,我是说我没觉得过了那么久。”

“当时大家都吓傻了。”砂金诚恳地帮他的同伴解释道。

那位听见枪声后敢只身前去案发现场查看的先生可不像是会被吓傻的类型,我想。但我并没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毕竟也有人在吓到的时候会变得愈发鲁莽。

现在更让我头疼的问题在于这个紧迫的时间,巡海游侠还可能抓得到吗?

“警官,你花了多长时间过来?”

“20分钟左右,我就住在这个该……山脚附近,所以被通知临时加班。”山羊胡大概是想说“该死”,但想到这里确实死了人,家属还就在旁边,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你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什么人了吗?”为我不抱希望地问道,毕竟如果他真和巡海游侠擦肩而过,他不可能认不出那个张扬的牛仔。

“巡海游侠?不,我什么鬼影都没遇到。见鬼,早知道这个案子和巡海游侠有关,我一定在山脚下好好招待他,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悬赏。”山羊胡的话有些义愤填膺,就好像只要他看见波提欧就能把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捉拿归案,“我敢肯定,他现在就躲在山里的某个地方。”

也可能早就跑了,我在心里补充道。即使他还在这里,要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捉到一位巡海游侠,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我来回拖动着进度条,思索着或许应该让警员们另请高明,就在这时,我的脸映照在了屏幕上——电脑黑屏了。我轻点屏幕,确定这是视频的问题,而不是设备突然断电关机。

“视频缺失了一部分。”我出声提示道。

“电子设备就是这样,一点也靠不住。” 山羊胡耸耸肩,露出一副“我早就说过”的表情,“不过幸好它没有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6点半到7点半是安保系统维护的时间。”坐在不远处的金发少年开口解答了我的疑惑。

“每天吗?”

“哦不,每月一次。”

“每月固定时间?”

“是的。”少年点了点头。

每月固定的安保系统维护时间,这可是个巨大的漏洞,不过好在这次的案件和这个漏洞没什么关系。

我把视频拖到下午6点30分,也就是砂金口中系统开始维护的时间。在画面戛然而止之前,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山路上向镜头驶来。只用一眼我便认出了这辆车,毕竟不久之前我刚刚在山下见过。

“拉帝奥先生6点半就来了吗?”提前一个半小时赴约着实有点太早了。

“啊?”砂金望向我,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那表情不似作假,我想他大概真的不知道。

“拉帝奥是7点半之后来的。”砂金顿了一下补充道,“在翡翠女士和托帕小姐来之后。”

我看向托帕,她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将进度条拖到对应的位置。天色昏暗,我只能勉强在夜色中分辨车子金属外表带来的反光,7点35分的时候山路尽头出现了一辆车,车子进入大门,在庭院转了一圈之后驶入车库,不久后,翡翠和托帕的身影一起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上。而在她们进入别墅的同时,山路上出现了另一辆车,车辆径直驶入了车库,很快拉帝奥的脸也出现在同样的视频画面里。

所以拉帝奥6点30分的时候来了一趟又离开了,而砂金并不知道这一点。有点奇怪,但也可以解释,或许这位家庭教师在门口突然想起忘了买礼物,于是又掉头离开了。

我将进度条拖回最前面,从头浏览起这一天的监控。最早的记录来自早上7点,拉帝奥的车从山庄离开,是的,离开,我以为我错过了他前来的画面,于是反反复复拖拽了几遍。

“拉帝奥先生昨天住在这里吗?”只有这样能解释监控里的单向记录。

砂金点了点头:“拉帝奥有一间单独的客房,他经常住在这里。”

“翡翠女士也有,她经常过来商量事情。”他紧接着补充道。

“我看不出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山羊胡突然插话道,他听上去有些忍无可忍,“你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别处,我们的目标是巡海游侠。”

当然,巡海游侠。

“但我们得了解的更加细致一点,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我并非知名到可以夹着烟斗无视雇主的侦探,只能耐心和山羊胡解释。

“枪击发生在晚上,我不知道你研究那么早的监控有什么用。”

一位相当没有耐心的警员,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敷衍道:“当然,当然。我会更细致的研究晚上的监控。”

山羊胡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门口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发言。

翡翠和拉帝奥回来了。

两位年轻人几乎是在看清来者的瞬间就从沙发上猛地弹起,托帕一刻不停上前迎接,而砂金则是默默跟在女孩身后。

拉帝奥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这次绷带显然绑得整齐了许多,他的整个左臂都被包裹着,些许淡粉色从层层叠叠的白色中渗透出来,看得出他着实伤得不轻。我将目光放到他的小臂上,初见时我认为那里的血迹只是顺着伤口流下的,但现在这些包裹着的绷带告诉我并不是那样。

“是玻璃划破的。”注意到我的目光,男人简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的声音沙哑,白得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皮肤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晕倒,但那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又让所有人清楚,他绝不会倒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翡翠开口道,她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焦急,脸上挂着疲惫但礼貌的微笑。

“哦,当然。”我将名片递给众人,“我是一位侦探,受警局的委托来帮助调查这次的案件。”

“可怜的老施耐德。”翡翠感慨道,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这真是个可怕的案子,希望能早日捉拿凶手。”

“您可以称呼我为翡翠,是施耐德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有一些远房的亲缘关系,所以他今天邀请我前来参加砂金的生日晚宴。”她伸手示意一旁的少女:“这是托帕,我的养女。”

女孩再次向我点点头。

“我们之间已经介绍过了。”我说。

“那想必您也已经认识砂金了。”

“是的。”

翡翠点点头,目光越过砂金,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但拉帝奥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宛如一尊石膏雕像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早前在山下的时候我就听了他的名字,拉帝奥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并不打算多费口舌,不过一旁的砂金还是替他开了口:“这是拉帝奥,我的家庭教师。”

雕像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双金红色的锐利眸子望向我:“维里塔斯·拉帝奥,第一真理大学教授。”

第一真理大学,维里塔斯·拉帝奥。

这两个名词的连接突然让我对这位先生有了印象,手握8个博士学位,第一真理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很难想象这样的天才竟会出任家庭教师一职。

“先生,您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一位直面巡海游侠子弹并活了下来的人,我希望他能给我提供一些线索。

“如果你有问题可以直说,我讨厌这些无用的奉承。”拉帝奥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这让我有些尴尬。

“好吧,先生,我是想问,您见到巡海游侠了是吗?”

“当然。”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我感受到拉帝奥正压抑着自己翻白眼的欲望,“我进去的时候他正趴在窗户边张望。”

“他并没有在您进门的时候射击?”子弹嵌入了窗户对面的风景画里,而不是门框边的墙上。

“女士。”砂金抢在拉帝奥回答之前开了口,“很抱歉打断您的问话,但或许我们可以坐下再聊。”

“哦,抱歉。”我看着面前拉帝奥憔悴又苍白的面容,有些尴尬地道了歉。

我坐在一张单独的沙发上,剩下四人则坐在一起。拉帝奥坐在了离我最近的边缘位置,砂金则坐在了托帕和拉帝奥中间,非常准确的中间位置,既不偏向左边也不偏向右边。

“是的,他过了一会才朝我开枪。”拉帝奥回答了我先前的问题,“在那之前他一直举着枪对着我,说了一堆宝贝来宝贝去的话。”

“那他为什么突然对您开枪呢?”

“我想是因为我要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尸体。”拉帝奥的语气平静,我感受不到任何命案亲历者的惊慌、恐惧或是激动。

“那时候施耐德已经死了吗?”

短促的惊呼声打断了我的询问。发出声音的是托帕,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警员们已经将施耐德的遗体抬了出来。尸体平躺在担架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两位女士只看了尸体一眼,就像烫到一般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砂金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仿佛被什么勾住了一样,脸色惨白,视线跟随着警员们和担架上的尸体移动。这孩子被吓得不轻,我想,那群警员至少应该给尸体盖上一片白布。

“是的,我想他当时已经死了。”

我转头看向拉帝奥,他那双金红色的眸子盯着我,似乎丝毫不在意担架上的尸体,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

回答完我的问题,拉帝奥偏过头,将目光移向了砂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少年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移动的担架上,只到抬着担架的警员彻底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他才回神般猛得收回目光,对我和拉帝奥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容。

“女士,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让他们先去休息。”拉帝奥这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建议,而像是对我不近人情的指责。

“哦,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并非有意想给任何人造成二次伤害,“请大家都去休息吧,也包括您,拉帝奥先生,我想,我们的调查明天再继续也不迟。”

毕竟,比起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巡海游侠的行踪,现在更要紧的应该是尽快封锁附近的道路。

“今天也不早了,如果不嫌弃,您可以在此留宿。”说话的是砂金,他疲惫且痛苦,但依然试图当一位照顾客人的好主人。

半夜盘山而下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如果能在此留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向他表达了感谢,今夜便留宿施耐德庄园。

15 个赞

后面写完了还在修,应该不会拖很久。

刚开始有猜拉帝奥旁边的女士会不会是男扮女装的砂金所以拿不出证件,居然真的是翡翠。没想到这次是按体型分别出场的,青年组的砂金和托帕是养子养女……更加有趣了

哇是理砂的推理小说,很好看很有画面感!期待后续

我好笨完全推不出来 :dizzy_face:感觉都不像好人啊全都带走吧(不是)
总有预感波波又被人盗刷身份证了(笑)期待后续!

嘿嘿 :smiling_face:

努力修bug中!

还有很多线索没有放出来!

05

别墅一共三层。一楼是客餐厅以及施耐德主要活动的区域,二楼是客房,我、翡翠和托帕昨天就被安排在这里,三楼是砂金的房间、书房以及一部分的客房,拉帝奥的房间也在这一层。

当我下楼的时候,早餐已经开始了,两位男士和两位女士分坐长桌两边,显得有些泾渭分明。楼梯的响动吸引来了四道目光。女士们正在往面包上涂抹果酱,听见声响抬起头向我问好。拉帝奥微微颔首,脸色依然惨白,他受伤的手垂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包裹着他手臂的绷带今天又变得歪歪扭扭,显然有一位技法生疏的“护工”帮他换了药。

“来吃点早餐吧。”砂金站起来和我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走到厨房拿出了一套全新的餐具。

“招待不周,只有一些面包和果酱。”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伸手帮我拉开了椅子。

“您的手受伤了吗?”我注意到他依然带着昨天那双黑色手套。

砂金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移开了自己放在椅背上的手:“不,没有。谢谢您的关心。”

“昨晚休息得好吗?”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只手撑起脑袋望向我。

“很好,多谢关心。”我笑着点点头,实际上我昨晚彻夜未眠,几乎一整晚都在调查和施耐德有关的人员资料。这位小少爷是7岁的时候被施耐德收养的,但是在孤儿院时期的资料却是一片空白。

“翡翠女士和托帕小姐呢?”他继续询问道。

“我们休息得很好。”翡翠优雅地点了点头,代替托帕回答了问题。

“真是太好了。”砂金礼貌地笑了一下,转过脑袋,打卡般问向最后一人,“拉帝奥先生呢?”

这位教授正在与干巴巴的面包搏斗,听见这突如其来的问候不由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方才还在有条不紊尽着地主之谊的少年被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一只手拍着拉帝奥的背,另一只手把面前的杯子推了过去,杯子里的牛奶随着他慌乱的动作洒了大半。

不过此时拉帝奥并没功夫教育他冒失的学生,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等到咳嗽终于平息,才缓慢又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一眼砂金:“没事。昨天睡得很好,多谢关心。”

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我把回忆到一半的海姆立克急救法从脑袋里扔掉,拿起面包抹上果酱。对于居住在这样一栋别墅的富人来说,这顿凉冰冰的早餐未免显得有些寒酸。

“别墅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除却面前的四人,我再没有在这栋房子里看见别人。

砂金似乎没有明白我的疑惑,他眨了眨眼:“您是指什么人?”

“管家,保姆或者厨师之类的。”

砂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一位厨师,她不住在这里,我父亲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但拉帝奥和翡翠在这里拥有他们的固定客房,这二位与施耐德的关系倒是非同一般。

“她一般什么时候来做饭?”我用茶水送服掉又干又硬的面包,开口询问道。

“中午11点半,晚上6点半左右。”砂金回答道。

又是6点半。

“那么拉帝奥先生昨天应该见过她。”我望向餐桌上一直沉默的男人,砂金也跟着我的视线转头,似乎有些疑惑。

“是的,6点40分的时候我见过她。”拉帝奥先是回答了我的问题,紧接着看向砂金解释道,“昨天我忘记了一份文件,回来拿了一趟。”

砂金点点头:“那时候我应该在自己的房间,昨天傍晚的时候我睡了一会。”

傍晚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睡眠时间,我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

“什么?”

“您昨天傍晚什么时候睡的觉?”

砂金微微偏头开始思考,但还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一阵突兀的铃声就打断了我们的对话,铃声来自放在桌子上的平板。

“抱歉,有人来访。”砂金拿起平板在上面点了点。没过多久,院子里就传来轮胎压过石子路的声音。

翡翠向窗外看了一眼,“是施耐德先生的律师,我想是来说遗嘱的事情。”

我确信警局尚未公布施耐德的死讯,那么把律师叫来的大概是砂金。通常来说死者的家属不会这么着急遗嘱的事情,但是鉴于本案死者丰厚的家产,着急一些倒也情有可原。我跟随众人一起起身迎接,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身形圆润的男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仅仅是从车库到大门走的这两步就让他气喘吁吁。

“好久不见。”他先和翡翠打了招呼,紧接着是拉帝奥和砂金,最后面露疑惑地望向我和托帕。

“您好,我是一位侦探。”我向他伸出手。

“侦探?”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但还是礼貌地和我握了握手。

“是的,警局雇我来调查这桩命案。”

“命案?”律师微微皱眉,目光在在场的其他人身上游离。

“当然,您不是正为此而来吗?施耐德先生的遗嘱。”我看向他手上提着的公文包,那些文件应该就在里面。

“是的,我当然是为了遗嘱的事。”他点了点头,但表情依然茫然,“所以施耐德先生在哪里?”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正在鸡同鸭讲,这位律师先生显然还不知道施耐德的死讯。

“他死了。”开口的是拉帝奥,我想他终于看不下去我们之间这种无效沟通。

律师先是愣了一会,紧接着他扁圆的脸缓慢地向上拉长,眼睛和嘴巴张成一个惊人的圆,“哦,天呐!你是说他死了。”

“难道您不是听到死讯才来的吗?”我问道。

“不,是施耐德先生约我来的。”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3点左右,施耐德先生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上午把遗嘱带来……”律师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又迸发出一声惊呼,“天呐!该不会他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看来雇主突如其来的死讯把这位律师先生吓得不轻,让他俨然抛弃了自己职业应有的严谨与理智,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的死亡,更何况施耐德并非死于疾病,而是一场意外。

“或许他只是想修改遗嘱。”拉帝奥显然听不下去了,他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这位圆润的先生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笨,他嗓子里冒出一声尴尬的单音,整个人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

大厅陷入了沉默。

这个时候应该有人站出来提一下遗嘱的事——修改之前的,具有法律效益的那份,但最该提起它的那个人现在像是一个熟透的番茄,拎着公文包呆呆地站在客厅的地上。

打破沉默的是翡翠,这位善解人意的女人出来承担了这个重任。

“现在说这些或许有些不合时宜,”翡翠看了眼砂金,又很快把目光放到律师身上,“但您应该带来了施耐德之前的遗嘱。”

“哦,当然。”律师愣了一下,如梦初醒,“既然施耐德先生已经离世,我想应该公布一下他的遗嘱。”他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文件,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一边把多余的纸张夹在腋下,像是只无头苍蝇。

“如果你的大脑能和你身体的比例相称,你就应该知道是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文件夹。”相当严厉的批判,我猜这位拉帝奥教授在学校或许开设了一门名为刻薄的课程。只见他说着,两指一夹,从那沓孔雀开屏一样的文件里抽出两页,题头上正是施耐德的大名。

律师涨红着脸道了谢,他把剩余的文件一股脑塞回包里,有些急切地念起遗嘱来。遗嘱的大部分篇幅都施耐德的资产统计,直到最后才进行了遗产的分配。

“施耐德先生将个人持有的全部公司股份与名下房产赠予翡翠女士,赠予托帕小姐个人资产的百分之十,赠予拉帝奥先生个人资产的百分之五,其余部分全部捐赠。”

没有砂金的名字。

大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这位金发少年身上。

“您一定是搞错了什么。”砂金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或许,还有一张纸被遗漏在了那沓文件里。”

“很抱歉,但这就是全部了。”律师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将那两页纸展示给出来,文字结束在纸页中间的位置,不存在遗漏的情况。

“那,这间房子……”砂金皱起眉头,看上出脆弱又无助,他先是望向律师,继而又看向这里新的主人——翡翠。

多么残忍,一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突然失去了一切,家人以及财产。

“我想施耐德先生一定是搞错了,留给我的那份应该是属于砂金的,或许这正是他准备更正的。”那位好心的托帕小姐于心不忍,她提议修改这个错误。

“别担心,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翡翠安慰性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施耐德一定是忘了,自从生病之后,那些药物就毁掉了他的脑子。”

砂金抬起头,向翡翠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

“如果你们已经决定了,我可以帮你们草拟转赠协议。”律师说道。

“当然,施耐德的全部房产以及公司股份都应该属于砂金,还有托帕那里搞错了的部分。”翡翠显得相当慷慨,她自己也是一位富豪,这笔巨大的财产对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对眼前这个少年却是雪中送炭。

“女士,您比我更需要这些。不,我是说,在父亲生病之后,一直是您在帮我们打理家业,我想,这些钱放在您那里会比较合适。我只要能继续住在这里就够了。”砂金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慷慨。

“哼。”一声短促而不屑的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这里似乎没我什么事了。”拉帝奥显然无意参与这场“慷慨”的演出,他转身上楼,似乎对自己分到的部分心安理得。

教授的离场让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那……那我也先离开了,”律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匆忙地收起遗嘱,和之前的文件一样胡乱塞进手提包里,“如果你们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稍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男人拎包的手顿了下,抬起头来等待我开口。

“我有点好奇,施耐德先生是什么时候确立遗嘱的?”

律师的眼睛浅浅地转一下,他回忆了一会答复我道:“应该差不多是半年前,有什么问题吗?”

“哦不,当然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我露出一个微笑,向他点点头,“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我就先走了。”律师欠身向我们道别。

“您辛苦了,我送送您。”翡翠侧过身,对着男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大门。

翡翠离开后,大厅里只剩下我、砂金和托帕面面相觑。多么精彩的一个早上,谜团多得几乎要让我应接不暇。律师手里的是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也就是,它起码经由律师和两位公证人的确认。而任何一位见过这份遗嘱的人都会发现这个巨大的漏洞——上面没有砂金的名字。所以施耐德是故意的,他情愿将大部分遗产捐赠,也不愿意把它们留给自己的养子。我望向砂金,再一次联想起那些关于他眼睛的传闻。

或许是我眼神太过直白,砂金开口道:“您昨天似乎还有一些问题没有问完?”

“哦,是的。”八卦实在魅力十足,险些让我忘掉正事,“我还有一些需要确认的信息。”

“或许您更希望单独沟通?我可以先行回避。”砂金打的目光在我和托帕之间穿梭。

单独沟通当然更好,而且我能看出他现在并不想留在这里。

“那就先从托帕小姐开始吧。”我说。

“当然,我很乐意配合。”托帕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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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您和施耐德先生熟吗?”

诚然,我的工作是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巡海游侠的下落,但与此同时,我也不介意打听一些豪门秘辛作为此案的调味料。百分之十的个人财产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几乎要怀疑托帕是不是施耐德寄养在翡翠家的私生女了。但拥有施耐德这样财富和地位的人完全无需掩藏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更不要说他也从来没有过结婚的记录。

托帕有些局促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但他刚刚可是给了你很大一笔钱。”我用了稍微夸张一点的语气,希望她能不要这么紧张。

“嗯……是的。”托帕笑了一下,我能感受到她内心压抑的惊喜,即使对一位富家小姐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那您之前认识砂金吗?”

“不,实际上,昨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托帕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绞动手指,或许她真的认为自己抢占了本该属于砂金的遗产。

我扫了一眼她不安的样子,拿出包里的纸笔,转换了话题:“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能再详细向我讲述一下昨天你看到的吗?”

“当然。”托帕点了点头,坐直了身体。

“昨天我是7点半左右来到这里的,我想昨天你们也在监控里看到了。没过几分钟拉帝奥教授也到了,我之前在新闻网站上看到过不少关于他的报道,但昨天才第一次见到教授本人,我们在客厅聊了一会,直到砂金招呼所有人落座。”

“晚餐定在8点,但施耐德先生一直没有出现,砂金说如果到时间他依然没有出现,我们可以先吃饭,因为施耐德先生不知道会工作到什么时候,而且他在工作的时候很讨厌被人打扰。说实话,我认为完全可以多等一段时间,毕竟赴宴的一共就只有我们几人。但我还没提出这个建议,走廊里传来了一声枪响。”

“那真是太可怕了,”托帕回忆着,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们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爆炸了,砰的一声,还有玻璃稀里哗啦破碎的声音。”

“没有其他声音了吗?”

托帕皱起眉,似乎因我的问题感到苦恼,半响,她摇摇头:“应该没有了。”

“所以你没有听见施耐德倒地的声音。”

托帕愣了一下。

“没有,应该没有,我是说我不记得了。书房离这里并不算近,很可能是我没注意到。”托帕望向我,眼神真诚,似乎在向我证明她并没有说谎。

我点点头,书房离这里确实不近,如果有声音应该也不会太大。

“听到枪声之后呢?”

“哦,我当时躲到了桌子底下。”托帕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很好的自我保护意识。”我肯定了她的做法,“其他人呢?”

“没有,他们都没什么反应,或许真的是我胆子太小了。再之后,拉帝奥教授就提出要去看看。”

“你记得他什么时候进去的吗?”

“听见枪声的3分钟,或是5分钟之后吧,反正过了一小会,走廊没再传出其他声音的时候。”

“他手上什么也没拿?”

“不,什么也没有。”托帕摇了摇头。

“教授离开餐厅不久,就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像是玻璃或者瓷器,它比枪响的声音要小一些,所以我想我能够区分。紧接着,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第二声枪响,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

“但当时你们没有马上报警。”

“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翡翠说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砂金却说他想进去看看,他们两个都试图说服彼此,所以我们耽误了一点时间。”

在前一个进入书房的人被袭击之后依然决定前去查看,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去了吗?”

“是的。”托帕点了点头,“我们认为这样的行为太过冒险,但是砂金执意要去,他唯一的亲人就在那间房间里,我们也没有劝说他的立场。”

“那你和翡翠呢?”

“我们俩躲了起来,翡翠在这里有一间客房,我们躲到了那里,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要报警。”

“你们在房间里一直待到警察过来?”

“哦不,在警察来之前砂金和拉帝奥先生就敲了我们的门。当时真的把我吓了一跳,拉帝奥几乎浑身都是血,尤其是受伤的手臂,他整条手臂都是红的,还在往下滴血。”

“他没有处理一下伤口吗?”

“不,已经包扎过了。我猜应该是砂金给他包的,实在是包得不太好,血根本止不住,但警察和救护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所以翡翠提出开车先送拉帝奥先生去医院。”

我点点头,我也看过那歪七扭八的绷带,以这种伤口处理水平,早点去医院是相当明智的选择。

“之后你就和砂金一直在一起吗?”

“是的,我们都不敢涉足那间恐怖的书房,所以一直待在客厅,直到那位警员过来。我们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砂金给他找了今天的监控,他看完之后就给您打了电话。”

“所以你和翡翠女士都没有进入过案发现场?”

“是的,那太可怕了,一场枪击案。”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就现场的血腥情况来看,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是一件好事:“感谢您的配合,托帕小姐。”

“不必客气。”女孩朝我露出礼貌的微笑,“你们会抓到那位巡海游侠的吧。”

说实话,希望渺茫。已经过去了一夜,那位巡海游侠八成已经离开庇尔波因特,坐在哪个城市的地下酒吧喝着他的小麦果汁了。我只能向她保证我会尽力,一个不带承诺的诚实回复,正是一名三流侦探的立身之道。

门廊处传来了声响,翡翠回来的恰到好处,送人可花不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她不是与律师进行了一番长谈,就是专门为我和托帕留足了单独交谈的时间。

“我们该回去了。”翡翠朝我露出一个微笑,伸手自然地搭上了托帕的肩膀。

“还需要您稍等一下,翡翠女士。”我开口道,“还有一些情况希望向您了解一下。”

“哦,当然。”

翡翠看了一眼托帕,后者站起身和我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而翡翠则自然地坐在了女孩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请问吧,乐意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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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鉴于昨天案发前后翡翠几乎一直和托帕在一起,我并未把重心放在询问案件经过上。

“您和施耐德先生熟悉吗?”我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就遗嘱内容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相当亲近。

“当然,我们合作了一年多了,他是一位不错的合作伙伴。”翡翠脸上永远挂着礼貌且得体的微笑。

“那您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吗?或者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既然是巡海游侠作案,那么八成是买凶杀人,现在巡海游侠这边毫无线索,我只能试图从另一边找找线索。

“他的竞争对手可不少。”翡翠目光微微下移,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想来是不愿议论死者的不是。

“请说吧,毕竟这是为了早日捉拿真凶。”我露出尽可能真挚的表情。

“我并不是要说施耐德什么坏话,但是,他的行事作风确实有些偏激,这也让他得罪了不少人。”翡翠说着,有些难为情。

“我并不想议论什么,这只是为了早点捉拿真凶。”

“当然,我能理解。”女人苦笑着点点头。

“也就是说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是的。”女人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希望他和他的公司消失,但我实在想不到谁会真的买凶杀人。”

“对了,您在合作之前就认识施耐德吗?”我想到翡翠曾说她和施耐德有一些亲缘的关系。

“是的,那是在很久之前了,在一次家族聚会上。不过我们只办过那一次聚会,而且在场的人很多,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并不亲密,所以当时只是一面之缘。”

“您是为了这次合作搬来庇尔波因特的吗?”据我所知,翡翠的产业并不在这里,她是一年前突然搬来庇尔波因特的。

“算是吧,我之前就有拓宽市场的打算,施耐德身体不好,也希望能有人帮忙打理一下工作上的事。”

“您现在住在哪里?”

翡翠说出了一个地址,相当远的地方,怪不得施耐德会在这里给她留一间客房。

“这是我的老宅。”翡翠的目光微垂,似乎在怀念,“我曾经在这里长大。”

这倒是我从未了解过的信息。

“您是什么时候从庇尔波因特搬走的?”

女人回忆了一会:“大概是13年前。”

13年前,这个时间让我不由得再一次想起那个遥远的传闻。

那一年,一位颇有名望的埃维金商人因为资金链断裂,在家饮弹自尽。这种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的戏码在这片遍地黄金的土地上并不少见。将一切推上高潮的是一场大火。在富商饮弹自尽后不久,他的妻子带着一对儿女死在了自家别墅的大火里。现场发现了一些毒药,没有外部破坏的痕迹,也没有挣扎的迹象,证据简单明了,这是一场自杀,一次服毒之后的点火自焚。

但那场火实在是太大了,足够点亮整个庇尔波因特的夜空和每一个人的好奇。从此,这两场自杀便于阴谋的漩涡交织在一起,而处在这漩涡中心的,自然就是这次事件的最大获益者——奥斯瓦尔多·施耐德。这位黄金之城的新贵用极低的价格抄底了埃维金人的产业。有人说他是目光敏锐的投资天才,但更多人则认为埃维金人的破产有他的一份功劳。当然,这些谣言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使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但巨大的财富俨然让施耐德成为了他们竞相追逐的对象。

然而让人不解的是,两年后,当这位新贵早已成庇尔波因特无法撼动的巨擘之时,他收养了一个孤儿,一个有着如那位死去的埃维金人一样蓝紫色眼瞳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只有更多的流言与阴谋跟随着这个孩子重新回到施耐德身边。

既然翡翠和施耐德关系匪浅,而她当年又住在此地,那或许她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件旧案的信息。于是我试探性地开口:“或许您听说过当年埃维金商人一家的事情。”

“当然,”翡翠点点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可是当年的一件大事,没有人能忘记那场大火,感谢那些毒药,最起码帮他们免去了一些痛苦。但抱歉,我知道的并不比您多,我也听说过那些有关施耐德的流言,但当时我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在他收养砂金的时候我更是早就离开庇尔波因特了。”

翡翠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优雅地交叉:“说实话,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他真是有双漂亮的眼睛。但一双眼睛证明不了任何事,不是吗?”

女人看着我,几乎透明的浅色眼睛像是没有温度的冰。

“当然。”我回以礼貌的微笑,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算施耐德真在埃维金人的生意上做了什么手脚,亦或是砂金真的是那位商人的遗孤,都早已无从考证了。

“如果您真的好奇,或许警察和记者知道更多关于这桩旧案的信息。”翡翠的脸上依然挂着柔和的笑容,放在膝头的手指却轻轻敲动,这是一个不耐烦的暗示,她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用一条十几年前的传闻来耽误一位女士宝贵的时间确实有些失礼,于是我选择到此为止。

“再耽误您一点时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翡翠点了点头。

“您知道施耐德的遗嘱内容吗?”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适应话题突然的转变,但紧接着她摇了摇头:“不,当然不,如果我知道,我会记得提醒他砂金的事。”

“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我点点头向她微笑,“感谢您的配合。”

“举手之劳。”翡翠站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祝您早日捉拿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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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流畅而且有画面感的风格~期待后续

感觉情况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好期待后续

谢谢喜欢!:face_blowing_a_kiss::face_blowing_a_kiss:

谢谢喜欢!努力修修修!

08

送别两位女士,我又在别墅里转了转。

实际上我原本是准备去找那二位先生,但我只知道他们住在三楼,却不知道住在那间房间,看着走道两边紧闭的房门,我放弃了一间间敲过去的打算。打扰别人休息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更何况这两位先生一位身体受了重伤,一位心灵接连受挫,我想我还是自己等一会更好。

于是兜兜转转我又一次来到了案发现场。

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满地的碎片和干涸的血液狼狈地记录着昨晚这里发生的惨案。阳光从那扇破碎的窗中闯入,在黑红的地面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我突然想到施耐德的衣服上的光点,我昨天误以为那是丝绸材料所致的反光,但或许不是,它们看上去和地面上这些光点一样,是光照在玻璃碎屑上的反光。

画像上的施耐德沉默地看着我,即使他目光如炬,栩栩如生,却不能开口向我讲述目击的一切。我盯着画像看了一会,随后转身走向那扇破碎的窗户,昨天漆黑的窗口此时向我展现出它的真容——一片不大的花圃。花圃现在颇有些狼狈,正值花期的月季和鸢尾散落在地,花瓣被踩进泥里,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不止一个人到访过这里,除了那位不速之客,我想警员们也为这狼狈的场面出力不少。

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在侦探小说里,侦探总是能在第二次重返现场的时候发现问题的关键,但很可惜,我并没有这样的运气。我查看了与之相邻的另外两间房间,并粗略地翻阅了几间房间里的各种文件和书籍,结果一无所获,只有一些合同和工具书,没有什么藏在书页里的便签,留下印痕的封面或是烧得只剩一角的信件。

可以称得上发现的,是我在那堆合同里发现了拉帝奥的名字,不是作为家庭教师的签名,而是代表第一真理大学实验室与施耐德合作的签名。大学教授与公司合作并没有什么稀奇,相反,这倒是让我明白了这位教授为何会机缘巧合屈尊来当一名小小的家庭教师。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扇暗门,但它并非通往什么密室,而是通向车库,说是暗门也不尽然,毕竟它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开在会客室的墙上,任何打开会客室大门的人都会一眼注意到它。而且这是一扇单向门,可以从房间内出去,却不能从外面进来。我用好奇心验证了这一点,于是被无情地被关在了门外。

就在我思量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再次进入大宅的时候,我看见了一辆与这栋别墅格格不入的白色面包车。它有些眼熟,我想应该在昨天的监控视频里见过它。面包车很旧,车身上遍布坑坑洼洼的痕迹与斑驳的刮痕,而且主人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修补的意思。我试图绕着这辆车打转,但没走两步就被一句中气十足的呵止吓了一跳。

“嘿!你要干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强壮的中年女人,她从后备箱旁边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臂弯搭着围裙。我想起砂金说过的,这里聘请了一位厨师。

“这是您的车吗?”这是一个有些明知故问的问题,主要用来缓解我被抓包时的尴尬。

女人点了点头,但脸上不悦的表情并没有散去:“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是砂金先生的客人。”我不认为一上来就告知女人她雇主的死讯是个明智之举,更何况我的回答也并没有说谎。

“砂金的客人。”女人重复了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的警惕似乎比刚才更重了。

女人用眼神上上下下将我审视一番,然后又重复了一遍:“砂金的客人?”

“是的。”我尽量露出一个友好无害的微笑。

“据我所知砂金从来没有客人。”女人盯着我,目光锐利,我毫不怀疑如果我接下来说错什么的话,她手里的大袋子就会马上砸到我的头上。

我和她僵持半响,终于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好吧,实际上我是个侦探。”

女人眼里的警惕转变为疑惑,紧接着变成惊讶,最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杀了施耐德的。”

我不知道刚才那短短几秒她的大脑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她是如何知道施耐德死讯的,又是如何如此笃定有一个凶手的。

而且,女人?

“那个女人?谁?”我将问题脱口而出,波提欧虽然留着长发,但见过他的人都绝对知道他是个男人。

“所以施耐德真的死了?”女人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向我确认。

我此时才意识到被诈了一道,但一切为时已晚,我只能点了点头确认。

“哦对,女人,那是一位自称翡翠的女人,施耐德的合伙人。”厨师回答了我上一个问题。

翡翠?过于震惊的回答让我完全忘记告诉她凶手实际上是巡海游侠,反而完全被她的思路带走。虽然翡翠刚刚确实得到了大笔的遗产,但我不认为她会在暗网上悬赏施耐德的命。

看着我迷茫的样子,厨师继续补充道,“她经常到这里来,不过你应该不认识她。”

实际上,二十分钟前我还在和翡翠聊天。

“我听说过她,在杂志上。”我隐藏了自己认识翡翠的事,以便厨师能更轻松地在我面前谈起她,“但我不知道翡翠有什么理由要杀掉施耐德。”

“理由?当然是为了钱。”女人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我惊讶,但我想施耐德应该还没有随意到向一位厨师展示遗嘱文件。

“翡翠本身也很富有。”我试图为翡翠辩解,即使托帕仍然使用着上一代的手机,但那极有可能出于节俭或是别的什么,“财经时报上周还将慈玉女士列在百亿富豪榜上。

“富有?”女人下巴微抬,齿间漏出短促而不屑的气声, “这年头,也就你们这种人还会相信那什么时报了,那位‘富有’的慈玉女士可能也只买得起这种三流报道了。”

女人顿了一下,她的眼睛斜睨着我,神气得不屑一顾,“她的账单可不像那张脸那么好看。这位珠光宝气的贵妇早在一年前就卖掉了自己在匹诺康尼的大宅,搬进了她现在的房子——在庇尔波因特简直可以算是老鼠洞。”

这个女人说话可太夸张了,如果那是老鼠洞的话,那么大部分人住得可就连蟑螂窝都不如了。

“或许她只是念旧。”翡翠说过那是她家的老宅。

“如果你怀念的是起皮的墙纸,漏水的屋顶和地板下的霉菌的话。”面前的女人耸了下肩。

“听上去你对那里很熟,你也给翡翠家做饭吗?”

女人扔给我一个看傻瓜的眼神:“拜托,她家住在庇尔波因特的另一头,我可没有分身术。但我们这群人有自己的……那词怎么说来着?哦对,情报网。”

“翡翠怎么知道施耐德会把遗产留给她。”施耐德的遗嘱在半年前才定下,而翡翠在一年前就来到这里开始了和他的合作。

“当然是她,不然还能留给谁,砂金吗?别逗了,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件事。”

我猜她说是那桩旧案,看来每一个见过砂金眼睛的人,都不可避免产生对他身份的猜想。

“那是一场可怕的大火……”见我没有回答,女人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哦不,我当然知道那件事。”我打断了女人的讲述,比起翡翠回避态度,她显然很乐意谈起这些流言蜚语。

“那你就应该知道,施耐德不可能把钱留给自己仇人的儿子。”女人撇了下嘴,在她眼里,砂金的身份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砂金并不一定……”

“不,他一定是。”女人打断了我的话,她的语气相当笃定,“我曾经在那家里帮过工,虽然那时砂金还没有出生,但我见过他的父母和姐姐。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我肯定,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双那样的眼睛了。”

“但是,施耐德为什么要收养自己仇人的孩子呢?”如果砂金的身份坐实,那一切就更说不通了。

厨娘再一次露出看白痴的眼神:“为了钱,女士,你不应该把这些有钱人都想得那么高尚。听说,听说埃维金人给他的孩子们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等他们成年,就能拿到这笔钱。”

“这简直……”这简直更没有道理了,“如果有一大笔钱,他为什么不用来拯救自己的公司,而选择饮弹自尽呢?”

“自杀?”女人突然瞪大了眼睛,“你到现在依然认为他是自杀吗?”

“警方的调查是这样的。”我干巴巴地说。我并非没有听过更阴谋论的说法,但我是个侦探,没有证据就不能妄下结论。

“他们当然不可能自杀,那对夫妻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即使真的身无分文,我相信他们也会选择从头再来的。”

“但这只是你的感觉,你不能仅凭直觉就认为施耐德杀了他们一家。”

“我的直觉很准,而且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厨娘再一次露出了理直气壮的神情,好像一切不言而喻。

我叹了口气,眼前的女人早就凭借着直觉和小道消息,为自己建立了一套逻辑自洽的完备体系,我即使把警方的案件报告扔到她面前,她也一定会一口咬定办案的警官是被施耐德贿赂买通。

“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砂金杀了施耐德才对。”杀父仇人,幕后黑手,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充分的理由了。

女人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有过这样的猜想。

“不,不会是他的,砂金是个可怜的好孩子。”她顿了一下,“更何况,他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施耐德一直防着他,甚至还为此找了一个人来监视他。”

“监视?谁?”从昨天开始,我就没有见到房子里还有什么别的人。

“维里塔斯·拉帝奥,砂金的家庭教师,一个板着脸的刻薄男人。如果你遇见他,一定能一眼在人群里把他找出来,他就是那种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怪咖,施耐德找他过来绝对就是为了监视那位小少爷的。”女人似乎对拉帝奥颇有意见,我不由得想到不久前拉帝奥“锐评”律师的样子,说不定他也对这位厨师说过什么严苛的话。

“或许他只是表面上看上去比较……严肃?”我试图为这位先生辩解,毕竟我可不觉得他和砂金是监管关系。

厨娘向我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听着,我在很多地方干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劣的家庭教师。在拉帝奥之前,每一任家庭教师对砂金的评价都是优秀、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只有这位,我不止一次听他评价砂金‘不过是及格分而已’,‘聒噪的白痴’等等。我猜这就是他们打压砂金的方法,摧毁他的自信,让他再也不要妄想自己可以生活在外面的世界。”

“等等。”我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息,“外面的世界?”

女人耸了下肩:“出去上学或是什么之类的,施耐德不会允许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里表达我的惊讶与疑惑。完全的家庭教育,在这个时代确实非常少见。

“就像是囚禁,不是吗?”她替我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明白当我说自己是‘砂金先生的客人’时,女人眼里的警惕与疑惑了。砂金不会有客人的,最起码在昨天之前不会有。

“砂金和他的上一任家庭教师关系很好。那是一位温和的小姐,除了厨艺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她对如何提升自己厨艺很感兴趣,所以我们经常在厨房闲聊。她说砂金是她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并且向我保证以砂金的学识,他足够考上任何一所心仪的大学。”

但现在的家庭教师换成了拉帝奥,所以后面的故事并不难猜,那位小姐或者是砂金自己向施耐德提出了大学的建议,于是,“她被辞退了,因为大学。”

女人点了点头:“紧接着拉帝奥就来了。施耐德甚至让他住在了家里,我想是为了更好地监管砂金。毫无疑问,他是施耐德的帮凶,一个用古怪题目为难学生的怪咖。只有那个天真的小少爷才会为了一句‘及格分’高兴好几天,他以为他只要努力就会得到满分和自由,但是谁都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得。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收养自己的正是杀父仇人,只以为那是一种过渡的溺爱和保护。”

女人越说越激动,她的发言逐渐偏离了客观事实,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对于同情心的抒发。

我点头应和,但心中却并不赞同。即使砂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也不认为他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而且他和拉帝奥的关系也绝对非她描述的那样。

趁着女人换气的档口,我终于有机会插话:“抱歉,我想了解一点关于案件的事情。”

“什么?”女人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突兀的转折。

“昨天晚上你是几点来做饭的?”

女人似乎对我打断她的讲述十分不满,她不悦地皱起眉头,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6点40分左右,我开车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了那个怪咖,他当时正开车往外走。”

怪咖,我想她是指拉帝奥先生。

“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7点15分左右。”

“期间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她在厨房做饭的时间基本与监控失效的时间吻合,如果这段时间有动静,她或许会注意到。

“不,什么动静也没有。”

“你是关着门做饭的吗?”我再次向她确认道。

女人略微皱眉,为我的反复确认感到不耐烦:“不,厨房门是开着的,一根针掉到地上我都会听到,但没有任何动静。”

这显然是一句夸张的说辞。厨房的门正对楼梯,如果有人借着做饭的嘈杂声,悄悄从客厅遛进书房,女人或许并不能注意到。不过最起码,如果厨房门开着,那么那段时间不会有任何人从楼梯上经过。

“见过施耐德吗?”

“见过,我进门的时候他正从客厅往书房走,我和他打招呼他也不搭理我。”

“你确定那就是施耐德?”

“当然,我又不瞎,更何况这个家里还有谁是那副病得要死的样子。”女人耸了下肩。

虽然她对自己的雇主似乎有些不满,但我想她并没有任何杀掉他的理由,那么至少在6点40分左右施耐德是确定活着的。

“好的,我没有什么问题了。”我点点头,又轻轻敲了敲手腕上的表,“而且,我想我需要提醒一下您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看向我腕间那两根完美指向12的指针,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我怀里。

“该死,都怪你,现在你得赶紧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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